朱府很大,几乎是三步一拱桥,五步一庭院。桥下潺潺的流水清音传到朱正春的耳朵里,不禁让他联想起了前世的承德避暑山庄。
想着这座依山傍水的奢华大宅子终将有一天会被自己继承过来,而且自己还是唯一的继承者,朱正春的心自然是无比的雀跃,就连他的步子也在不经意间变得飘然起来。
朱家祠堂就设在朱府的隔壁,朱府里面有廊道可以直通过去。
这一路上,朱正春向宝儿打听都会有哪些人过来问责曹寡\/妇。他得到的答案与他所想的基本吻合,只不过除了朱家湾里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古董之外,还有辫子老爹朱全友以及他的胞弟朱全福。
朱全福,朱家湾的保长。
按宝儿的原话说,这朱全福的保长一职,那也不过是澧县副县长王耀祖看在老爷朱全友是湘北首富的面子上,这才随手扔给他的一个芝麻官儿。
这个“扔”字引起了朱正春的注意,听宝儿的口气,她对老爷的这位胞弟是丝毫不客气,想来是朱府上下都不怎么待见这个人,要不然朱府里的一个小小婢女又怎敢有这样的胆量去冒犯他。
穿过一道矮木门,朱正春二人便进到了朱家祠堂的后院。
“老爷我没有!老爷我真的没有…”
大老远的,朱正春就听见祠堂前院传来阵阵女人的哀求声,这其中还伴随着阵阵鞭条抽打的脆响。
想必这求饶的女子,就是曹寡\/妇了。
快步赶到前院,朱正春躲在廊柱后边,并且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被绑在院中木桩上的女人。
那凌乱的发丝紧贴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被鞭条抽破开来的衣衫之下,还有着几道醒目的淤青。而这会儿,她闭着眼喘着长气,已经是奄奄一息。
院子的正前方,七八位银发白须的老头儿依坐在太师椅上,正清闲的品着热茶。这朱全友与一位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站在这帮老人儿的旁边,他俩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冰冷异常。
眼下正值秋后农闲时节,所以今天来看热闹的佃户特别多。朱正春让宝儿悄悄走到人群一角,而他则躲在宝儿的身后,静观动向。
一番抽打求饶之后,坐在正中间太师椅上的老人儿放下茶盏,起身拄上拐杖,有些步履不稳的走到院中,问道:“曹寡\/妇,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惑朱家少爷的?”
曹寡\/妇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气息微弱,说道:“苍…苍天为证,族长我…这种事我真的没有做过。”
“你还嘴硬!”
老族长瞪起眼来像是要吃人,说道:“你这不知好歹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缏子给我!”
接过鞭条,老族长甩掉手里的拐杖,又抓来背后那条及腰长的辫子叼在嘴里,瞧这架势,可爱而又可恶。
“老族长悠着点儿,当心身子骨!”
站在朱全友身边的矮个儿中年男人大步跨过来,双手按在老族长手里的鞭条上,满脸谄笑着说道:“老族长,这种体力活儿,还是让我这个保长来为你代劳吧。”
说话间,这中年男人还不忘走过去拾起拐杖,双手递到老族长手里,依旧是一脸谄笑。
老族长接过拐杖,笃笃的连拄了地面好几下,叮嘱着说道:“全福,你得给我狠狠的打,往死里打,绝不能留情!”
“必须得打,必须得打。”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哈腰,好是麻利。
他就是朱全福?就整一个马屁精嘛。
朱正春对这个中年男人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毕竟他始终觉着这个男人的身上总散发着一股小人气息。
先是扶着老族长回位坐下后,朱全福这才凑到曹寡\/妇跟前,说道:“妹子,你年纪还小,这件事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所以你就老实交代了吧,不然大伙儿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曹寡\/妇动了动嘴角,像是在笑,说道:“说与不说,我都会死。可就算…就算是冤死,那也比背上****的骂名,强…强上百倍!”
“你这又是何苦呢?”
朱全福偷瞄了眼老族长那边,小声道:“我是觉着你年纪轻轻就要枉送性命,实在可惜。你还是实话说了吧,说不定我这个保长还能让你活命呢。”
哼!曹寡\/妇冷笑了笑,微微睁开的眼角里溢满了痛恨与厌弃,她长吸一口气,说道:“你…你还在盘算着让我做你的小妾呢,难道你已经忘了之前你是如何糟蹋我的?哼哼哼…我已经认命了,终归是个死,现在落在你手里,我只求你下手利落点儿,好让我早点去见我家婆婆。”
曹寡\/妇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身为朱家湾保长的朱全福居然能做出这档子禽兽不如的事情,当真是人面兽心。
“好你个贱婆娘,居然不识抬举!”
一般来说,马屁精的脸皮子是又厚又糙。朱全福也是如此,他全不顾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却只是板起脸,扬起鞭条狠狠地抽打下去,并道:“我叫你嘴硬,我叫你嘴贱!”
啪!啪!啪!
看着无情的鞭条落在柔弱的曹寡\/妇身上,看着她咬牙忍痛的可怜模样,朱正春的身子竟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她抽动了几下。
照这么打下去,还不真把人活活打死?
越看来越觉得可怜,越想越觉得气愤!
故而,就在朱全福手中的鞭条再一次高高扬起的时候,一个矮小的身影冲出人群,他助跑一段之后,飞身踹起。
这一脚,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朱全福的裤裆底部。
“哎哟我的娘诶!”
朱全福两腿夹紧,双手捂在裆下,痛得嗷嗷直叫唤。
活该!谁叫你个头儿这么矮!
没错,这一脚在朱正春看来,的的确确只是个巧合,是个意外。他的本意是想踹在朱全福的小腿上,可没想到他跳的有点高,而朱全福又有点矮,最后…这一脚竟是踹在了对方的第三条小腿上。
哈哈…在看热闹的时候,朴实的乡下人总会不分场合的抒发情绪,而且还是尽情的抒发,一点儿也不保留。所以,这哄堂大笑自然就让朱全福面红耳赤,异常难堪,不过当他回过头来正欲破口大骂的时候,却发现怒踹自己命根子的竟是朱家大少——朱正春。
“春儿,怎么是你?”
说这话的时候,朱全福几乎就要哭了。然而,朱正春对此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愣愣的站在那,并不答话。
故此,朱全福怒意难消,虽说他打不得朱家大少,但总还可以对着取笑他的这帮佃户们出出气。
正当朱全福扬起鞭条,却不想身后的朱正春冲了过来,一把将鞭条抢了过去。
朱全福很是纳闷,他盯着紧握鞭条的朱家大少,最后不禁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就双手捂裆连连后退,问道:“春儿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朱正春还是不答话,他只是提着鞭条步步紧逼。
啪!啪!啪!
一鞭一鞭又一鞭,朱正春追着朱全福满院子跑,不时地,他还会使出吃奶的劲儿挥出鞭条。
朱全福是怎么也没料到,他也会有尝到鞭条滋味的时候。只不过,刚才他裆下遭受重创,这会儿行动不便,也就只能一拐一瘸的往前趔趄着,模样甚是滑稽。另外,他每吃到一鞭子,就会嗷嗷直叫,求饶着说道:“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啊。”
“哈哈哈…少爷这是在护他的情妹妹呢!”
解恨之余,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吆喝了一声,直接惹得围观佃户们是拍着巴掌的大笑。
终于,太师椅上的老族长坐不住了,他瞥了眼一旁的朱全友,故意重重的咳嗽一声,像是在说:你打算就一直这样由着他?
朱全友有所领会,便是佯怒上前,喝止着说道:“春儿你胡闹!还不快些住手!”
到得这会儿,此时的朱全福,他的脸上已经是青一条,紫一条,着实伤的不轻。
听到辫子老爹出来制止,朱正春这才停下来,不过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瞪着朱全友,像是在说:你来得正好!
见宝贝儿子缓缓扬起鞭条,朱全友暗叫不好,进而集中注意力,随时准备避闪。
啪!
鞭条打下,却是落了个空。
“春儿别闹,春儿别闹。”
如此这般,朱全友也是被朱正春追得个满院子落跑。只不过,与朱全福不同,朱全友不仅跑得快没挨着打,而且他的脸上竟还浮着一抹呵呵笑意,像极了父亲在与宝贝儿子嬉戏打闹时候的情形。
“朱大善人快跑,保长那是因为胯下那坨东西碍事,他跑不快,但是你可别被少爷追上挨了打哦!”
佃户们知道朱全友是个极为豪爽之人,他完全开得起这种玩笑,所以他们也不忌惮什么,起哄似的只管自个儿图个乐呵。
“你这个辱家门的傻东西!”
老族长怒眼瞪圆,一拄拐杖噌的站起来,斥道:“看来真是平日里把你这傻子给惯坏了,如今居然连你老子都敢打,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
猛地,朱正春停了下来,手指着遍体鳞伤的曹寡\/妇,正色以对,说道:“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顿毒打,这就是你们要的王法?如果是,那老子去他娘的王法!”
话音落罢,朱正春不再追打他那辫子老爹,而是一步一步,缓缓逼向了这位已然是吓得直哆嗦的老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