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开工(1 / 1)

六月中旬,太湖边,南渚村,村西三里是太湖,村子与太湖间,夹着一片树林,树林中央被清理出一片空地,空地上有数十几间工棚,正被改建成居舍。

村南的一块四十亩地的棉田,被八百两银购下,数十个江北流民,正在这片空地上建盖工棚,不过是制泥坯,砌墙,上大梁,制屋廪,铺稻草,是多数人在家常做的事。湖边,一座木栈桥正在修建中,修木栈桥的目的,在于将条石顺着木栈桥运来,沉到水里,最终修成石栈桥。木栈桥修得十分坚固,下边布满木桩。

此时,韩永与孙良鸣站在湖边,湖风将二人的衣襟吹得仆仆做响,韩永道:“不足半月,便四处开工,我兄真乃做实业的好手”。

孙良鸣道:“只要有银子,此事何难?何为实业?”

韩永道:“聚集千百人制物,后世叫实业,商业不属于实业,农业也不算,建码头,盖厂房,算实业,厂房建好后,制火铳,汽机,更是实业”。

孙良鸣道:“实业,好名,捏糖人,打烧饼,算不算实业?”

韩永笑道:“那叫手工业,实业者,一者使用机器生产,二者聚集数百成千人,这苏州的大户,机厂之中,亦有数百机工从事纺织,然虽聚集了人,但却未用机器生产,因此虽算实业,却不算工业,啊,日后莫再提实业一词,弄混了,只谈工业,连大机户都不算是工业”。

孙良鸣道:“织机不算机器?”

韩永道:“至多算机械,机器与机械之别,大约不以人力畜力驱动,方是机器,否则便只是机械”。

孙良鸣道:“织机亦可用汽机驱动?”

韩永道:“自然,工效提高百倍,只是弟一时顾不上研究此物”。

韩永的厉害之处,就是可以即兴解释概念,比如机器与机械之区别,韩永也不知道,他是即兴发挥解释概念,还有实业与工业之区别,苏州那些大机户,有几百个机工的,说人家不算实业?也说不过去,但肯定不是工业,因为未用机器生产,这些概念都是韩永即兴发挥,加以解释,这是韩永总结能力的体现,而总结能力,是能力之母。

二人站在湖边议了一会,谈到了后世的工厂。

“土老板遍地,数百万家工厂,无一家有创新管理能力的,从老板到看大门的,工厂里没一个大学生,就是秀才——究其原因,可能是先前的运动,将士绅消灭了,既有文化又有钱的人,被消灭了,当开设工厂时,便只得由民工创业,晋升为老板,如此,造成中国的企业先天不足,也就是老板素质低下,是一无管理能力,二无创新能力。以我之才,在压铸机这个区区小行业里,算是唯一有创新能力的人,竟不得售,老板有眼无珠,什么三顾茅庐,那都是传说,粗坯不懂敬畏大人,便是招纳一回贤才,看重的也只是资历学历。我也没让这帮粗坯好过,发在网上攻击他们的文章也有几百篇,开始叫他们土老板,后来就升级为土鳖了”。

孙良鸣闻言失笑,心道,以你的性子,鬼才敢用你,看来也不都是土鳖老板的过错。他问道:“国外的工厂又如何,老板是些什么人?”

韩永道:“没接触过,不甚了解,在后世愚人看来,洋企业充满创新能力,要向他们学习,实际洋企业的创新能力,只比中国的土企业强一点,这一点,多半还是企业经办久了,积累来的,而不是尿得比中国的土老板高,洋企业也没多少创新能力。洋企业搞不出创新,又要装逼,怎么办,便用工艺过度代替创新,比如十丝精度就可以了,非要干到微米级,比如40的硬度就行了,非要干到50,采用国产元件就行了,非要用进口元件,工艺过度,指没提高性能与寿命的瞎讲究,国内土老板做大了,也要用工艺过度充高端装先进,恨不得连镙丝都用进口的,有什么必要?这个洋企业生产的机器,一用工业过度装逼,二用设计过度装逼,比如机器由五百个零件构成就行了,往往干到一千个零件,增加故障率与成本,洋人产的机器,是反简化的代表,技术上相当反动,用工业过度装先进,用烂复杂充技术,然后机器卖天价,专蒙国内的傻b。梦樵,你日后经管这个厂,技术上你给我记住了,工艺越粗糙越好,零件越少越好,用最粗糙的工艺,生产出的机器性能和寿命还不低,这才叫本事,不要干到相反方向去了”。

孙良鸣:“弟谨记,定不会将兵器局管成技术反动之地”。

韩永道:“我还是不放心,明日你命人,刻块石碑立在厂中,正面刻:技术就是用简单的办法解决问题,而世人的观念往往相反,以复杂为技术。反面刻:技术就是做两件事,一提高性能,二简化结构。

孙良鸣闻言动容,立即表示,回头就吩咐办这件事。他道:“先生如此看重简化,想是后世吃了简化的亏”。

韩永道:“总有三成零件是多余的,哪怕是个装茶叶的筒子,也要弄两道盖子,有何必要?”

孙良鸣又一次领教了韩永的才具与个性,他不由道:“弟有一言,我兄之才,高八斗,何不收些弟子——”

韩永道:“我正有此意,只是不知从何处招徕”。

孙良鸣道:我柜上有些伙计,粗通文墨,也还灵秀,若兄不弃,不若遣来师从我兄”。

韩永想了想,道:“我择徒有个讲究,在于好问二字”。

孙良鸣道:“这般,只需支会一声便可”。

韩永道:“支会过的,便不是天然的了,好问只是迫于主人之命,好问却未必好思”。

孙良鸣道:“伙计在学生意时,无人传授他们,皆靠自已揣摩,问了也无人对他们说”。

韩永道:“也罢,你便送几个伙计来,我收了,料想是不差的”。

孙良鸣闻言大喜。

二人便折身,向林间走去。林间搭了许多人字形瓜棚,棚中住了许多老人小孩。孙良鸣招了一百多个江北流民,都是强壮之辈,然多数人拖家带口,一百五十个工人,竟然拖带来了四百多个家属。韩永站住观察了一会,见多数妇女都没裹脚,孙良鸣问:“韩兄在看什么?”

韩永道:“再买十亩地,种菜蔬,安排女人去种,孙良鸣道也罢。

“再请个先生,办个学堂,教孩童识字,两年内识三千字个便结业,书念多了没用”。

孙良鸣道:“韩兄好打算,在培植心腹”。

韩永道:“正是此意,只是缓不济急,待这些孩童能帮上忙时,我或许已平定了天下”。

如此大话,孙良鸣心中暗惊。

工棚将迁到村南的那片正建盖中的工厂区,而林中还保留了几间工棚,那是韩永的试验室。这时,二人走进了其中一间,屋里,陈子龙正高卧在一张塌上,掐着一只零件在研究。他每天被人连床抬着,到处游走,研究,他被禁锢得太久,且还要被禁锢更长时间,太湖一成不变的波浪,在他眼里也早成了单调。原本,他还可以看看诗书,打发时间,可自从接触韩永后,陈子龙就无心于那些旧文化了。27岁的陈子龙,曾两次进京会试,据说都被取中,但又被人为刷了下来,历史上,他第三次进京会试,是在两年后的崇祯十年,终于中了进士,而现在,韩永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若不出个苦学典故,怎对起我兄这番苦心”,孙良鸣笑道。

陈子龙这才发觉二人,韩永见陈子龙手里捏的,是一截香肠粗的金属,粉笔长,在上面削出了两道环,韩永道:“又将我的阀芯抽出,也与我打个招呼”。

陈子龙笑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韩兄勿怪”。

孙良鸣道:“换向阀的构思也堪称奇巧,一芯四孔,便可驱动汽机”。

韩永摇头道:“并非学生所创,取法后人罢了”。韩永是搞液压的,液压上的换向阀原理,多半就是来自蒸汽机,因为最早的流体控制,就是控制蒸汽机的,所以韩永设计蒸汽机,不费吹灰之力,就相当于设计了一个最简单的液压系统,弄个溢流阀,换向阀,缸体,就完了。而且此后,蒸汽机,都会被称之为汽机,因为韩永认为蒸字多余,韩永求简的文化水平,要高于当年翻译了蒸汽机的那个人。

半个月前,张国维来的时候,韩永用的还是木制阀,因为当时没镗床,镗不出阀体上的孔。

这时,门外脚步声杂沓,进来几个工人,还有几头牛,韩永与孙良鸣将陈子龙往边上抬了抬,几人与几牛便进了工棚,三头牛被套在钻床上,不多时,牛开始转圈,中间的钻杆便缓缓转了起来,在钻杆顶部,压了一块沉重的磨盘,作用是将钻杆下压。

在钻杆下边,则是水桶粗的缸体,金属丝已经缓缓地卷曲而出,在钻杆头部,安的不是钻头,而是刮刀,钻床便成了刮床,刮床在后世叫镗床,但韩永讨厌镗字,为了一台机床,居然发明了一个字,而且这个镗字,字义不明,纯粹是为了拽文,于是他便把镗床称之为刮床。刮和钻的区别,在于钻出的孔,内部粗糙不平,是钻不得铳杆和缸体的,只能钻个镙丝孔之类的,而刮出的孔,孔壁光洁,在孔壁上行得了活塞。

这时,韩永上前蹲下,摸了摸缸孔内壁,他点了点头。他想,那台试验机不算,大明第一台真正的汽机,便要诞生了。

这时,一名军卒跑到门口禀报了几句,由于说的是土话,韩永听不懂。孙良鸣和陈子龙闻听,神色有异。孙良鸣对韩永道:“张溥又来了,还带来一人,便是宜兴的周延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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