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品性(1 / 1)

“臣在应天军器局,臣听了些韩大人的逸事”。

“讲来听听”。

“这——”,阎应元看扫了一下四周。

“都下去”。

待只剩下君臣二人时,阎应元道:“臣至军器局时,正逢韩大人在南京填亲供,回来时,韩大人着了一件吴抚张大人的六品常服,那日,临近军器局大门时,韩大人抚着补子上的鹭鸶道:”着了这鸟衣,做了这鸟官,当了这鸟人,便要受鸟气,此事已传遍军器局,闻者无不失笑,都以为韩大人落拓不羁”。

崇祯闻言,心想,如此轻贱朝廷名器,这个六品主事是朕授的,岂非是轻贱朕?他摇了摇头,道:”是听谁说与你的?”

“有个祝况,乃是将韩永荐给吴抚的凤阳良民,成日伴着韩永”。

“就是张国维那幕宾?”

“那幕宾叫祝品执,字和山,乃是祝况的族兄,祝况先书信与顾品执,顾品执再将韩永报与张大人,是祝况于顾品执的家人口中听闻此事”。

“你还听到了些甚么?”

“三月前,韩大人至应天部院,门子不识韩大人,竟需索韩大人的门包,被韩大人一脚踹翻,彼时韩大人还是布衣,张大人处治了门子,韩永还不依,责难张大人驭下不严,还说乡愿居高位,是要误事的,张大人气红了脸,是时,在应天部院二堂,祝况便在当场,学给臣听,绘声绘色”。

“哼”,崇祯哼了一声,道:“此事他做得出,连自已的恩主,上官,也敢诘难,今日还上疏参张国维,朕罚他抄写《论语》”。

崇祯想了想,问道:“为何应天部院的门子不识韩永,他平日不往苏州去?”

“臣在军器局近两月,未见韩永去过应天部院,也未见他与人交往,每日只是研习器物”。阎应元在军器局时,曾见复社的人来参访过多次,也知韩永与复社过从甚密,但不知为什么,他按下此事不表。

“张国维也未去过军器局?”

“未曾”。

崇祯又想了想,问道:“应天军器局奉上之物,内中为何并无你说的那个,喷水机?”

“这个,臣想,喷水机与水泵,不过是将进出水口的单向阀对调,原本是一物,漕船载运甚是不便,军器局奉供之物,只是给臣做个样子,以利仿造,至于雷同之物,便未奉上”。

“你观此人,品性如何?”

“此人颇有先朝海瑞之风,且有过之,局里的工役,有不替同侪递手纸者,被韩大人杖责革役,那日,韩大人责难张大人驭下不严,曾有一语,道大明做得起这应天巡抚的,只有海刚峰,臣想,便是海刚峰处于彼时彼地,也说不出此等话语,张大人闻言定是十分心伤”。

崇祯闻言叹息。海瑞是大明的传奇,也做过应天巡抚,那日韩永这么说,对张国维的打击可想而知,若海瑞没做过应天巡抚,张国维心里还好受点,韩永那样说,就有,就怕货比货的意味。原以为铁面无情,大明无人能超出海瑞,不想这位韩永,居然敢对自已的恩主,堂堂应天巡抚,那般责难,既不顾恩,也不惧势。而崇祯一心要找的是孤臣,这位连自已的恩主都咬的韩永,很对崇祯的味口,但是,他连崇祯也咬,咬得还凶。

崇祯道:“先朝海忠介公葬礼萧索,时人有诗:萧条棺外无余物,冷落灵前有菜根。说与旁人混不信,山人亲见泪如顷。以卿看,那韩永可有这般清廉?”

“臣只怕韩大人故做清廉,臣禀与皇上,岂非欺君”。

“噢?”。

“据闻,先前只着一袭长衫,是凤阳被难之日,从死人身上解下的,肩头有缝补之迹,夏日,此衫夜间浆洗,白日穿着,有时未干,韩大人说未干才好,凉快,后来为官,常服还是张大人十一年前穿过的,为臣所亲见。喝白水,偶用茶叶,必泡饮五次,而后嚼咽方毕。韩大人曾与臣言,其最不满者,在于官员服饰过多,常服,冕服,吉服,祭服,一来费布,二来琐碎”。

崇祯闻言,想了想卢九德的汇报,说军器局的大门都是柳条的,舍不得用木头。

“韩永可曾对你说过甚么?”

阎应元闻言一愣,不知崇祯所指,他想了想,跪倒:“请陛下恕罪,行前几日,臣问韩大人,可是韩大人举荐了臣,韩大人说他是后世之人,还说臣十年后将为江阴典史,在鞑子南下时——”,阎应文不敢再说了,再说就说到亡国了。

崇祯温言道:“卿是大明的忠良,此番江南之行,劳苦功高,也未能在家守岁,朕与你十日假,且回通州探视双亲,而后掌兵杖局,好生制器,兵杖局提督虽非显位,然这些器物非同小可,需好生办差,卿可明白?”

“臣明白,梭,床,机,泵,关乎大明国运,方今天下不宁,岂是休沐之时,臣请明日便经管兵杖局”。

崇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卿且下去,好生歇息,明日,朕着人送几件物什与你,算赏你的”。

“谢皇上赐赉”。

待阎应元下去后,王之心上前道:“皇爷时才屏退奴婢,定然是传授了阎应元好本事,譬如这如何才能无桨自行,奴婢这心里也是痒痒地欲学,此术之甚伟,将来以此术将漕运改海运,便可裁掉几万漕军”。

“大伴说的不差,传邹之有武英殿觐见”。

一个内官,闻言,疾疾地去了。

一个时辰后,北风渐起,天气冷了起来,想是明日一早,太液池里时才还在突突跑的那艘小船,便会被封在冰面上。

武英殿已掌了灯。周皇后正坐在暖阁里与崇祯叙话,八岁的太子朱慈烺,与三岁的二弟朱慈炯,正在这对帝后面前玩耍,两个皇子皆是周皇后所出,只见高出朱慈炯两头的朱慈烺,拍了二弟一下,二弟立即反拍了哥哥一下,接着,这两个兄弟便你一下,我一下地互拍起来,朱慈烺一个弓步,欺到二弟身旁,拍了二弟一下,随即又撤回,二弟马上有样学样,弓步到哥哥身旁,复拍了哥哥一下,也马上撤回。周皇后起身,快步到朱慈烺跟前,扬起手,冲着朱慈烺的屁股,落了下去,待那掌行到末端,却是疾疾地一个刹车,只是象征性地碰了一下。

这时,内侍禀道,邹之有已在殿外候旨,周皇后便领着两个皇子,退了出去。

片刻后,锦衣卫掌卫事邹之有,正立在御案前。

“朕御极之初,就不该撤回厂卫,如今连苏州情形,还要听巡按上呈,此人你务必访察清楚”。

“是。臣即刻遣人赴苏州布画”。

“下去吧”。

邹之有下去后。崇祯取出一份奏疏,那疏子想是年头久了,纸面已发黄。疏子上写道:——而一意修玄,竭民膏脂,滥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法纪驰矣。天下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天下即因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嘉靖者,家家净也。

乃是数十年前,海瑞痛骂嘉靖的《直言天下第一事疏》。崇祯在灯下想,韩永能过海瑞,刚过海瑞,廉过海瑞,亡国册对他的毁骂,也远甚《直言天下第一事疏》对世宗的毁骂。崇祯又想,海瑞闻世宗驾崩,于诏狱中痛哭,悲痛打滚,将食下的酒肉尽皆吐出,可谓忠臣,只是不知这个韩永,又可忠过海瑞了。

崇祯放下《直言天下第一事疏》,看了看眼前一尺高的奏疏,不由倦意深重,他不管这些奏疏,却由御案下取出《物理概论》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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