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便知舒掌柜当天的夸赞没有夸张之处。
中间的凤凰形象丰满,姿态灵动,翠羽镶嵌得条理分明十分耐看;凤凰展开的双翅与尾巴之间有两片金丝攒成的金片,黄金的金衬托蓝色的点翠更加醒目;旗头顶端有个黄橙橙的金色尖顶,中间有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如凝固的血液一般华贵又充满神秘感;凤凰周围环绕的花和蝶也是乱中有序,鱼眼大小的南珠穿插其中,安排得十分合理;再看那掐金丝的工艺和周边垂坠的宝石璎珞……这旗头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
舒心都觉得这要买给外国人实在是可惜了。
大家对旗头交口称赞,只有墨先生左看右看一言不发。恒蕊忍不住问:“怎么,有何不妥吗?之白,我知道你是行家,你可别吓我。”
墨先生问:“你是很快就要转手么?”
恒蕊回答:“买家已经联系好了,不过他从法兰西过来还需要半个月。到底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墨先生说:“感觉有些奇怪。总之你先拿回去,如果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你再来找我。”
恒蕊尚不知墨先生除妖的事迹,她爽朗的笑出声来,说:“之白,我曾听你说过,你家经营的事业跟法师类似吧?记得你以前总说这是旧时代的糟粕什么的,怎么现在说话也神神秘秘的了?”
墨先生脸色一点点暗沉下去,等恒蕊不笑了,他才慢慢的说:“我现在继承了这一切。”
恒蕊脸上的笑意立刻收起,想必是对身不由己太为熟悉了。
大家不再说话,气氛尴尬起来。舒掌柜干笑两声说道:“格格,快点吧宝贝收起来吧。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还请格格早些回府,以图安全。”
恒蕊点头称是,叫丫鬟收好旗头,起身送客。
墨先生将此山中的地址告诉她,再次叮嘱她说:“有什么异常,一定不要忘了来找我。”
恒蕊挑挑眉,调皮的说:“知道啦,查尔斯。不过,没事就不能去拜访了吗?”
墨先生说:“没事的话,恐怕请你你还不愿意来呢。没酒,没娱乐,来吗?”
恒蕊吐吐舌头,装模作样的摆摆手,“拜拜,查尔斯。你自己修炼成仙去吧,我还是在凡尘俗世沉醉好啦!”
墨先生笑着伸出手,“保重。”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目光也粘在一起。舒心觉得酸溜溜的。
告别了恒蕊。舒掌柜和墨先生一同下楼。墨先生问舒心,“你是回家,还是跟我直接回山上。”
舒心意志消沉,还没回答,舒掌柜抢先说:“我晚上还约了几个老板吃饭。”
潜台词是说管不了闺女了。舒心撅着小嘴说:“爹您一大把年纪了,少喝点。”
舒掌柜拍怕她的头,笑着说:“啥时候爹喝不动了就是快完了,你还是盼着爹多喝点吧。”
人力车拉出了城,在山下停下来。舒心望着高高的山和自己的长裙,心里很是犯难。墨先生今天喝了点酒,说话做事不再像以往那么绷紧。他说:“就咱两人,你也不必装淑女了,手抱着裙子走吧?”
“这这这,这多不雅啊。”当舒心发现自己在墨先生心中的形象只是“装淑女”之后,更是万分沮丧。
墨先生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说:“难得你现在在山上生活,不必过于遵守山下的繁文缛节,你还不好好珍惜。等你回去有的是时间做淑女。”
舒心觉得说的在理,也不再扭捏,将长长的裙摆捋在前面双手一抓拉在身前。脚下没有绊子,走得果然轻快了许多,舒心朝墨先生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墨先生似乎被她感染,也笑着点了点头。
舒心看气氛这么好,忍不住问:“先生,恒蕊格格是您的同学吗?”
墨先生回答:“我们并不在一个学校念书,但经常一起玩。”
舒心说:“听她说,您以前不是现在这样吗?”
“什么样?”
嗯……舒心想了半天措辞也找不到合适的,只得说:“就是当法师,还隐居什么的。”
墨先生无意识的叹了口气,说:“原本我留洋学的是工程学。毕业之后想做个工程师的。”
舒心并不太确定工程师是什么,只觉得应该是很厉害的职业。她不解地问:“那您为什么现在当法师了呢?”
墨先生严肃的回答:“我没有当法师。我只是继承了家业,为了完成重要使命罢了。”
“是什么样的使命?”舒心傻傻的问。
墨先生言简意赅的答:“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不说,舒心自然是不敢问的。她紧紧攥着裙子问:“那,您完成使命以后呢?”
墨先生闷头走了许久才停下来,异常认真地说:“当初我以为很快就能完成,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目标越来越远了。”
舒心无意识的放开裙子,举起双拳捧在胸前说:“先生您不能放弃希望啊。我相信有希望总会实现的!”
墨先生看着她信心满满的神情,突然问:“舒心你今年多大了?”
舒心说:“十六。”
墨先生点头,“好啊。我十六的时候也是这样。希望岁月变迁,而你却不被改变。”
舒心眨着明亮的圆眼睛,“被,改变?”
“嗯……身不由己啊。”墨先生兀自摇着头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忽然回头说:“舒心……”
舒心赶紧向前跟上,谁知一脚踩到裙摆摔了个狗吃屎。随她身体落地的还有墨先生的声音:“小心脚下。”
舒心磕得下巴生疼,手肘和膝盖也像伤着骨头似的,一动都龇牙。最让她心疼的是,平时都舍不得穿的裙子被磨破了一个大窟窿。
她也顾不得脏,坐在地上捧着裙子难过得不愿起来,心想着今天努力营造的形象全毁了。
墨先生叹了口气,背朝她蹲了下来说:“九节不在,就勉为其难的背你一次吧。”
什么?先生要亲自背她?!
幸福来得太猛烈,舒心立刻不心疼了。连忙拍了拍身上的土,尽量温柔的勾住墨先生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