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开口的小少年浅眉微皱，稚嫩面颊上是显而易见的敌意。
小少年是随凤耀行过的路进入，当温雅少年礼节性的退至侧位后，他自然和树荫下的漠颜打了照面。
阴郁的光线下，对面的薄衣少年轻瞥一瞬，又移开目。由始至终，瞳底无澜，面色淡漠。仿佛只是听到寂静中突然的声动，条件反射下意识的探查。对方没有威胁，或者说没有威胁他的能力，所以在看过来之前，他就已未在放于心上。
没等看清面貌，小少年就浅眉蹙起，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熟悉那目光，不是凤攸岑的冰冷刺骨，也不是凤耀的如沐春风，而是对外界毫不在意的淡漠，接近于没有情感的薄凉，冷感到仅有残存的温度也无。
就像那个人，不，是那些人，那些他的亲人们。只不过，他的目光少了那暗藏着的野心与灼热。
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得明晰那炎夏的对话。
“成大事者，当无情于心，喜怒不形于色。”
说这话时父亲看他时，是怒其不争的失望。
他正想辩解，像往常一样。少年时期的叛逆心理，及为所欲为环境下养成的娇纵，使他无所畏惧。
他知道哪怕再过分，只要不触碰族派利益，他都会毫无惩处。
因为他是大长老唯一的孙子，拥有同辈前三的天赋。他是家族未来，地位仅次于族长的存在。
就在他要反驳的瞬间，大长老——他的爷爷放下茶碗，突然接话。
“说起来，凤夜渊是不能留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他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哽在喉中。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神情，与他们谈及他的表现时一模一样的神情。
相差的不过是，不能留的人是敌，能留的是他。
炽热暑闷的夏时，他却冷的不受控制的打颤。
那时那刻，他的美梦破碎。终于看清了，准确说是强迫自己接受了，所见的摆在眼前的现实。他一直自欺欺人的、被他虚构温暖的冰冷的现实。
寻遍所有记忆，那些熟悉的亲人的视线中，没有宠溺，没有关切，哪怕一丝温情都没有。看他的目光，无论满意与否，都是近乎于评估物品价值的冷静清明。
他早该明悟的，不是吗？
十几岁的年纪，虽不具备完全的明辨是非，却已有了些许理解成人世界的能力。以及对人内心变化，较之成人更为敏感的觉察。
凤爵是，凤夜渊亦如此。
细品小少年变化的神态，凤夜渊玩味的眯眸。
他到没想到这个传言中飞扬拔扈、趾高气昂的少爷，竟和他是同类。是的，同类。
成领导者，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才能，不是气场，而是识人。
他不相信能在凤族中稳居首位的大长老，会培养一个一眼就能看透，不懂丝毫收敛隐匿的废材。
所以，他说了，他们是同类。
倘若凤爵在这般天真无邪的年龄，明知敌对，仍能面不改色的对他喜笑颜开。除非不知情的局外人，任何人都会不寒而栗，警觉万分。
要怎样的城府，才能对你死我活的仇敌微笑以对？这，怕是连多数成年人都做不到吧？
同样，倘若他在童年就开始的迫害中，依然能善良单纯，带来的不是放心，而是更加除之后快的杀机。
他们，不过都是在适当的时间，给出合适的回应。
有时候，展露真实，是最好的伪装。
凤夜渊打量着小少年，兀自走神的思虑被刮骨刺木的响声打断。
并不尖锐，反而低沉，带着沙哑摩擦。
他寻声源侧望，余光只来得及瞥见凤攸岑反手的挥甩。
清冷寡情的容，风轻云淡的神。
含着劲道与风力的破空音，仿佛撕裂了空间。还未在记忆中遗忘的雪白银光，径直朝着措手不及的凤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