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在地平线上的残阳彻底沉入黑暗,上弦月居高临下将清冷薄光赐予世间。冷漠无情,孤傲疏离,偏又悲世悯人的垂怜似水寒芒。
妖林中的昏暗模糊了危险的感知,却也放大了内心的恐惧。
枯草上的绒毛圆团卷卧收腹,身体因为过度紧张而打颤,眼前投落的浅银冰光被遮住,是什么俯身而下,从容不迫的打量。
然后,小地鼠后颈毛一紧,就这么自下而上提到半空,对视上美轮美奂的凤弧瞳眸。是真的极致唯美,往后的长久岁月它也未再见过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无暇美瞳。
那是独属于少年的凤眸,轻微上挑的弧度清冽而冰冷,孤傲又决绝。羽翼轻展似扇锋般凌厉的眼睫下敛,阴影下的眸子剔透琉璃,倒映着深夜天空的璀璨繁星。令人心悸的冷澈纯净,瞳底却是深不见底的浓墨暗沉。
矛盾的纯澈与黑暗,同时存在并交织相缠,又互不干涉的各成一体。
有意无意窥探的生灵,被那份罕有的清透净彻吸引而入,却不成想被那隐藏在深底惊心动魄的黑暗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深陷其中,挣脱不能,也不想摆离。
清凉透冽的月光穿过树梢叶隙打在少年白纸冷颜上,他似是如梦初醒般睫毛颤抖,再抬起时凤眸淡漠无澜,俨然是恢复到了平时的面无表情。
仿佛之前极端到让人窒息失神的纯与暗,摄人心魂到刻骨铭心的惊鸿一瞥,只是想象而出的虚无幻影。
妖兽对危险的感知到底比人敏锐,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消散,少年白指间的绒毛团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呲牙咧嘴,企图恐吓震慑住眼前的人类。
完全不符合外表软萌属性的长牙尖锐雪亮,伸展出的利爪锋刃倒勾,妖兽的攻击与杀伤力充分显露——尽管它只是低层的小型兽类。
凤夜渊将小地鼠的凶残收入眼底,凤眸上的标致冷眉轻挑,唇边溢出一丝浅音:“嗯…?”
只是看见出乎意料事物后的自然反应。没有惊诧,没有无措,也没有迟疑,纯粹的下意识出声,携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兴致意味。
有意思,这现状瞧着有些眼熟呢——
染上似笑非笑的目光自毛绒的头部后颈滑到前肢边缘,再移到上方心口,其次是柔软的灰白腹部,最后到背部尾椎。
——巡视的路线,无一不是放血取命的要害和剖解截肢的最佳分割点。
少年漫不经心的撤移目光。这只不过是他在习惯下判断致命点的瞥视,不含任何杀机血意。
然而,张牙舞爪的小地鼠却瞬间夹紧尾巴,十分没骨气的怂了。
正当凤夜渊打算着怎么下手时,突兀的声响打断了接下来的动作。
“吱呀!”
入耳是熟悉的叫声,尾音略带上扬。锐而不尖,沙哑粗糙而不刺耳,其间含夹着几分急促气音。
土包上方,瘦小颀长的身影抬首昂视,乌黑皮毛油光水滑,月光下越发柔顺光泽。暗褐琥珀般水润清透的瞳子圆睁,即使在黑夜下依然明亮得熠熠生辉。
它甩动不长不短的黑尾,小耳不断后撇侧听什么,神情动作有意无意传递着再次重逢的欢喜和遭遇危机的急躁。
突然出现的黑貂似是不耐烦,又或是阴魂不散的不安感太过强烈,消耗了它并不多的耐心。
凤夜渊只瞥见黑弧掠过,几个迅捷到残影未退的闪身,黑貂已经落到他长靴旁,雪白锐齿死死咬上裤脚边缘,用尽全力朝一方拉扯拽动。
凤夜渊犹带不解,面上不显的随着它的力道顺势前行。
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同一时刻僵住了身子。
“嗷呜——”
悠扬绵长的嗥叫划破天际,其间不经意的嗜血狂傲是与音调不同的强势孤绝,展示着族群本性中的桀骜不驯、杀戮好战,以及对敌时不死不休的凶悍狠戾。
是狼,不止一匹。
那是——
夜幕降临下还未填腹,饥饿难耐的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