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好大,它就停留在吉姆后院的那棵高大的榕树上,一根又长又粗的树枝绊着月亮,仿佛一个不小心,月亮就要从树梢上翻滚下来。
月光清凉如水地洒在吉姆的院子,照得吉姆的后院差不多跟白天一样的明亮。院子墙外的一条水沟,流水叮咚作响;菜园的油菜花还在热情地吐着芬芳,只是蜜蜂彩蝶都早早地睡去了;草地上的植物要“光合作用”,结果却大口大口地吐出了氧气;小狗白白追逐着大狗黄黄的尾巴,大狗黄黄追逐着吉姆的影子,吉姆则一会儿一会儿地去看他的巨大的透明的塑料桶。
塑料桶里装的是吉姆和他的爸爸米罗特白天从水沟附近捡回来的一只玛瑙螺。玛瑙螺是蜗牛的一种,身上有玛瑙一样斑斓的色彩。吉姆发现它的时候,一个黑人的小孩儿正拿着一块砖头对它施暴,吉姆用口袋里的巧克力把它换了下来。
玛瑙螺把身子蜷缩在壳里,即使在吉姆手中许久了,它也不肯把身子从壳里伸展出来。直到吉姆给它安了新家,吉姆才看到它的两对触角。
此刻,借着月光,吉姆看到玛瑙螺紧紧地吸附着桶壁上。玛瑙螺开始活动了,这一天,它足足走了十厘米的路程。吉姆在塑料桶里放了蔬菜,可是玛瑙螺一口没有吃。
是想家了,还是两只狗吓着这个玛瑙螺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吉姆把玛瑙螺带回来后,白白与黄黄就躁动不安,它们总是一前一后地跟着吉姆,时不时地还朝着那只塑料桶咆哮几声。
吉姆听到声音,总是出来驱赶。可是,白白与黄黄总是趁吉姆不备,又杀了个回马枪,一副不把玛瑙螺赶走誓不罢休的阵势。
吉姆知道,家里来了新客人,他一天十来次地反复对玛瑙螺进行照料,白白与黄黄一下子失落了,它们担心这个不起眼而且慢吞吞的家伙从此代替了它们在吉姆心目中的地位。
为了让玛瑙螺在新家安心住下来,不被白白与黄黄骚扰,吉姆在睡觉前,让爸爸把水桶挂到后院的墙壁上。
吉姆睡在床上,可是,他的耳朵却在院子外面,等了许久,没有听到白白与黄黄的咆哮声,他才渐渐地睡着了。
到了下半夜,院子外头开始喧闹起来了。先是一两声狗吠,接着附近的狗都跟着咆哮起来,渐渐地,咆哮的声音连成一片。
此刻,月亮已经从树梢上滚了下来,然后翻滚着回家去了,窗外漆黑一片。
吉姆醒了过来,他看到爸爸推门走了进来。
“爸爸,发生什么事儿了?”吉姆不安地问道。
米罗特拴上门栓,轻轻地说:“可能过路的人吧,白白与黄黄把他赶走了。”
“玛瑙螺没事儿吧?”吉姆还是不放心。
“没事儿,”米罗特安慰道,“水桶放的那么高,除非白白与黄黄长了翅膀。”
可是,吉姆还是不放心。
接下来他开始做梦,他梦见白白与黄黄长了翅膀,能够飞到屋檐上,对着水桶咆哮。玛瑙螺无处躲闪,它把身子紧紧地缩进壳里……
吉姆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榕树上已经叽叽喳喳地沸腾了起来。“月光还在,难道月亮还没有走?”吉姆走到窗口,用手触碰射进窗口的光线,有点温热,才知道是阳光。
推开门,吉姆看到白白与黄黄远远地躲在树荫下,它们反常地不跑过来跟吉姆亲近。榕树上不断有鸟屎滴滴答答地掉下来,可是,白白与黄黄貌似顾不上这些。
米罗特正在收拾篱笆,他在咒骂这两条狗,昨晚该把他们赶到狗窝,免得它们在这里捣乱,把刚刚扎好的篱笆推倒了一片。
吉姆赶紧查看墙上的水桶,玛瑙螺还在,足足爬出二十多厘米了,个头也大了些,青菜被玛瑙螺吃光了。这时,吉姆看到玛瑙螺伸出长长的脖子,玛瑙螺正用一对触角盯着吉姆,另一对触角跟吉姆打招呼。
“你得把水桶移一个地方,要这么晒,玛瑙螺不用一天,就会死掉的。”米罗特修补好篱笆,经过时候,他提醒吉姆。
“对啊,”吉姆用手一摸水桶,发现已经有点烫,玛瑙螺貌似吸附不了水桶,摇摇欲坠的感觉。吉姆赶紧把水桶从墙壁上摘了下来,放到西边没有太阳的地方。
到了中午,吉姆又把水桶拿了进来。
到了下午,吉姆把水桶放到东边没有太阳的地方。
到了傍晚,他重新把水桶挂到墙上。
唯一不同的是,吉姆往水桶里扔了两片菜叶。
吉姆一天到晚上蹿下跳地忙个不停,可是,奇怪的是,白白黄黄却不再亲近自己,而且似乎受到了惊吓了的样子。吉姆的心里感到一阵难过,其实,在吉姆的心里,永远有白白黄黄的位置。
到了夜里,月亮又来到树梢上。上半夜,屋外还是一样的阒静无声。吉姆放心地睡着了,米罗特白天忙碌了一天,此刻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到了下半夜,又是在月亮回家的这个时候,院子外面先是一阵狗吠声,很快,狗吠声连成一片,这种场面较之昨晚,动静又大又慌乱,声音中又多了许多惶恐。
吉姆醒了过来,米罗特也醒了过来。
“难道进贼了?”米罗特心里盘算着,他起床,从床头拿出猎枪,往窗外打了一枪。
枪声响过之后,屋子外面响起了警笛声。过了一会儿,有人在敲门。米罗特打开门出去一会儿,很快又进来了。
“爸爸,发生什么事儿了?”吉姆担心地打听。
米罗特栓上门栓,轻轻地说:“可能过路的人吧,白白与黄黄把他赶走了。”
“你开枪了——”吉姆还是不放心。
“我是吓唬过路的人,让他们不要心怀不轨。”
“水桶里的玛瑙螺还在吗?”
“没事儿,”米罗特轻蔑地说,“水桶悬挂的那么高,白白黄黄除非长了翅膀——”
可是,吉姆还是不放心。
接下来,他又做梦了。这次他梦见他的白白与黄黄在院子的一个角落惊恐地低吼,紧接着,它们的跟前一个巨大的身影慢悠悠地走过……墙壁上的水桶还在,夜色太黑了,吉姆看不清玛瑙螺的动静,此刻它该是蜷缩着身子,在壳里瑟瑟发抖……
天亮的时候,吉姆几乎是冲出院子,他急切地想知道,昨天晚上的院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一切就像复制一样,昨天的情景被复制到今天的现场中来。
吉姆看到白白与黄黄远远地躲在树荫下,它们继续反常地对吉姆不理不睬。榕树上不断有鸟屎滴滴答答地下来,可是,白白与黄黄貌似顾不上这些。
米罗特正在收拾篱笆,他在咒骂这两条狗,昨晚该把他们赶到狗窝,免得它们在这里捣乱,把刚刚扎好的篱笆推倒了一大片,这次是一整片。
吉姆赶紧查看墙上的水桶,玛瑙螺还在,爬的越发的高了,个头还在使劲儿地长,身上的斑纹也大了些,塑料桶底的青菜被玛瑙螺吃光了。这时,吉姆看到玛瑙螺伸出长长的脖子,正用一对触角盯着吉姆,一对触角跟吉姆打招呼。
今天,吉姆等不到天黑,他就把水桶重新挂在墙上。这次,他放了三片叶子。
整整一天,白白与黄黄几乎无视吉姆的存在,它们
甚至习惯了米罗特地埋怨。吉姆心里想:难道动物也要争风吃醋,也要有你没我吗?吉姆的心里更难过了,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
上半夜风平浪静,到了下半夜,又是在月亮回家的这个时候,院子外面走是一阵狗吠声,很快,狗吠声连成一片,这种场面较之前两个晚上,更加恐怖凄厉,因为,吉姆听到吵杂声中有白白与黄黄凄惨的叫声。
米罗特这次直接操起猎枪,吉姆拿着手电筒从床上紧跟着出去,门刚一打开,白白与黄黄“嗷嗷”地跑进来。院子里漆黑一片,拿手电筒往院子里四处探照,他们发现,除了篱笆倒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而篱笆这是第三次倒下来了。关门的时候,白白与黄黄任吉姆怎么驱赶,它们都不肯离开屋子然后到后院去。
到了天亮,米罗特打开门,白白与黄黄“嗖”地跑了出去。几乎所有的篱笆都被推倒了,菜园子里的青菜被谁摘走了。这次米罗特不再咒骂它们,米罗特一边收拾篱笆一边开始咒骂该死的黑人,他们居然连蔬菜都偷,不但篱笆全部给推倒,还要对两只狗下毒手。
吉姆赶紧查看墙上的水桶,玛瑙螺还在,它可以绕着水桶周游了,青菜被玛瑙螺吃光了。这时,吉姆看到玛瑙螺伸出长长的脖子,玛瑙螺又长大了点儿,彩色的斑纹更加明艳,它从大拇指大的小不点儿,长到了拳头那么大了。此刻,它正用一对触角盯着吉姆,一对触角跟吉姆打招呼。
吉姆等不到天黑,他就把水桶重新挂在墙上,这次他放了五片大叶子。
白白与黄黄今天情绪好些了,它们看到草丛中的吉姆与米罗特,一会儿一会儿地跑过来瞅瞅。
这次吉姆拿着一块砖头,米罗特扛着猎枪,他们就躲在菜园子里,他们要对偷菜的贼进行射杀。连续来了三次,这第三次可不能把小偷给放走了。
上半夜风平浪静,月光像一个大圆盘,它就停留在吉姆后院的那棵高大的榕树的树梢上,一根又长又粗的树枝绊着月亮,仿佛一个不小心,月亮就要从树梢上翻滚下来。白白与黄黄远远地蜷缩在一处墙角,不走动,也不咆哮。
“爸爸,你不怕吗?”吉姆的心里有点不安。
“爸爸有猎枪。”米罗特把猎枪举了举。
“白白与黄黄没有武器,他们吓死了。”
“那也不一定——”
米罗特的话让吉姆产生力量,这个在这么陌生的夜里,显得特别的重要。
捱到下半夜,月亮从树梢上滚了下来,然后一路滚回家去。院子里黑漆漆一片,紧张的时刻就要到来了,米罗特的掌心都是汗水,吉姆手上的砖块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
突然,空气里有扑鼻而来的一股腥味儿,一个巨大的黑影往篱笆压了过来,白天刚刚收拾过的篱笆一节一节地折断。这时,白白与黄黄从一旁勇敢地冲了过来,紧接着,四处都是犬吠声,犬吠声很快连成一片……黑影把白白与黄黄卷了进来,白白与黄黄咬住黑影不放……
“砰——”米罗特手上的枪响了,吉姆往黑影砸了砖块……黑影有着巨大的体量,这样大的动静还是没能扳倒它,只听到院子的水沟里“扑通”一声,黑影消失在夜色里。
警察来了,个个是一副荷枪实弹,院子的旮旮角角都没放过,可是,哪里还有小偷的影子。
天亮的时候,米罗特与吉姆刚刚打开门,白白与黄黄就挤了进来,然后用身子蹭吉姆。吉姆发现,白白与黄黄的身上的毛,几乎让昨晚的庞然大物给拔的一根不剩。
可是,吉姆很高兴,他的白白与黄黄到底回来了。
米罗特开始收拾菜园子,这次他看仔细了,他发现,菜园子非但篱笆全部齐根倒下,菜园子的菜仿佛被无数的牙齿咬过了一般。
吉姆在昨天晚上砖块砸落的地方,找到一块硬邦邦的壳,有点像巨大的龟壳。
只是,这个巨大的龟壳让吉姆那样的眼熟,因为上面有着巨大的彩色斑纹,虽然它已经断裂了。
吉姆正在犹豫,米罗特又有新的发现。
从菜园子到院子外面的水沟的路面,有一条长长的拖动过的痕迹,上面布满粘稠的液体。
而这条水沟的流向,正是通往著名的阿尼斯通核实验区,它是开普敦东部200公里的一个渔城……
吉姆走到把墙上的水桶放了下来,一切都明白了。
他尖叫地喊着米罗特:“爸爸,我们的玛瑙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