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彩带横断天穹,天河之东,那水晶堆砌着一方高台,周围是缠绕了千万年的彩云,若梦。
没有风,一抹素白的剪影静静立在那高高的水晶台,摇摇与天河对望,这般期盼这般悲伤不知何时竟持续了千万载。
身后拖着长长的裙尾,寂寞如那忧伤眼眸里泄下来的光,尽管是黯淡着,但那抹明净却如永生的甘泉支撑着她一步步走下去。
“锦裳,我要你亲手为我做一件嫁衣。”
远处一抹明黄急急奔来,在空中拉起一条长长的丝帛。
静静的停在水晶台上,眼里笑容盈盈,却依旧掩饰不了眼神里的那份高傲自大。
敛了眼里的那份哀色与期待,平静的转身,对上那双尊高自傲的眸,淡淡问上一句:
“天女可有何要求?”
如此欣悦的笑颜,那嫁衣定是为了自己爱慕的人吧。
心思一转,不自觉的便想起,千年前那位不惜一切代价来换取天界安定平和,更为了心爱的人甘愿放弃那段深刻入骨的感情,过着平平淡淡无所无求日子的司命神君——遥风。
本以为千年了,该忘记的便会消失,谁知,那段强加的姻缘还是没有躲得过么?
这月老千年来究竟是在干什么?
捏着那段姻缘线还不肯放手。
“恩——”似作思考的想了许久,终是眉眼弯起,开心的比划,道:“我要一件很华丽很高贵的鲜红嫁衣,霓衬底,虹为丝,要比那丝彩云还要柔软,比那霓虹还要漂亮,总之我要一件三界独一无二的嫁衣就是了。”
兴高采烈的说完,神里少了那种傲慢,却多了一些平常女子的娇柔与羞涩。
这样的她多好,当真是要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虚度一生,倒不如一个人潇洒自在的过得美好。
点点头,眼里依旧无喜无怒。
“天女,锦裳已经知道,三月后便可来织锦阁娶嫁衣。”
“三月?”眉,失落的蹙起,沉默一会儿,凤汐讨价还价:“锦裳,可不可以快一些,我想赶在婚期之前穿着嫁衣给他看看。”声音愈来愈低,甚是羞涩。
“不行!”言简意赅,又继续款款而道:“若是以我一人之力决不能在三月之前做出那么好的嫁衣,除非霓与虹托给锦织阁的织女们去做,那样倒是会快些!”
“不可以!”坚决否定,凤汐难得的做出了让步,“三月便三月,到时我亲自来取。”
极不情愿的说出口,恢复以往的任性与孤傲,只冷冷一句:“天孙,莫要失约!”
天孙两字说得极重,而后挥洒衣帛,一展云袖,翩翩离去。
没有喜悲,没有情绪,轻轻拈了拈裙尾,锦裳缓缓走下水晶台。
她这般强求着这段姻缘,嫁给一个并不爱自己的大神,可会后悔?
不自觉的回头,天河那端一颗星闪出极亮的光芒。
她与牛郎隔着这天河还可以摇摇相望,只是他们相依在一起,心会不会比那光年的距离还要遥远。
****
不多日,遥风与凤汐的婚礼已传遍了天宫的各个角落。
连日来,冷清的司命神殿忙忙碌碌,跑进跑出,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布置的,道贺的,屡屡皆是。
谁都知道遥风娶了天女往后便可以继承天帝之位,上到大神,下到仙人,谁都衬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送去厚礼,更有甚者,恨不得可以住进这司命神殿,哪怕一间小小的偏房都可以,为的只是可以天天见着他,套套近乎。
可事与愿违,这位传说中冷漠如山的司命神君偏偏不给这些神仙的面子,躲进那传星阁逍遥自在的过着清净日子,把这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撂给了阿启。
这不,大红帐幔扬扬洒洒的纠缠了神殿的每个角落,断断续续的有人来门前道贺,却偏偏被这位冰冷淡漠的大神拒之门外,但谁都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磨磨唧唧的放下贺礼便走,只因——反正每个人的待遇都如出一辙,没有谁好上一点。
罢了!
这些日子众位仙家也了解了遥风的秉性,陆陆续续少了很多道贺的仙人,只是偶尔路过一位,徘徊在神殿门口不肯散去。
“终于找了个没人的时候,这成亲真是麻烦。”
一身酒红的长袍躲躲闪闪,四顾右看往那神殿里走,却在门口被一双手狠狠的拉住,只因:
“神君这些日子需要静养,不见客,若是道贺,还请大神成亲之日再来,神君特命阿启来殿门拜谢各位……”
依旧是那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长篇演讲,熟悉得可倒背如流,谁知,昏昏沉沉之际头顶一记暴栗狠狠敲来,还附上一句:
“阿启,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我都不让进。”
“哎哟!”降了降身,难免的一阵抱怨,抬起头来时却看见一身酒红衣袍在空中猎猎的飞,忽而眼睛一惊,亮得出奇:“青洛神君!”
鼻里一哼,伸手理理衣袍,打趣一句:“亏你还认得我。”
“呵呵!”傻傻一笑,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嘟囔着:“我这不是在传达神君的话么?”
眼神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这果然与他甚配,符合他的性子,只是就这样直坦的赶走了各路神仙,往后的路该要怎么去走。
这毕竟不是几千年前,而他也不再是那个恣意妄为,纵横三界的遥风了啊!
敛了眼里的忧色,一身酒红长袍快速闪进了内殿,绕过一条条长长的小道,终是找到了与那红纱满目极不相称的地方。
果然,那个肇事者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手中的命薄。
“青洛,你来了!”
关上命薄,只淡淡一句,依旧是那样闲适散漫,仿似这个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任何干系。
“你——”本想责备一番,却在看着那清冷含笑的眉眼时生生不忍,叹了口气,拂开衣袍斜坐上长椅,低头沉思半响,终是忍不住心里的疑问,正色起来道:
“你真要娶凤汐天女?”
“——恩”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突兀的跳起来,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烦燥,大声嚷嚷:“你知不知道,那些仙人都怎么说你,说你见异思迁,攀龙附凤,用情不专,妄自尊大,还有……”
“我都知道。”冷笑间依旧是那样的云淡风轻,站起身来,缓缓道开:“那些我都知道,只是昔日我毕竟承诺过,怎可反悔?”
苦笑着,眼里沉淀起一丝哀色,成亲本是好事,而且还是娶的天之骄女,任谁都该暗暗窃喜一番,只是他不得,至于为什么婚期将近而自己却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失落。
他明白,这一千年来的压抑与自我折磨定是与那段被抹去的记忆有关,可是任凭他游走三界,苦寻千年,却依旧是没有丝毫进展。
“你不是要寻得千年前被夺走的记忆么,还有你那得失,这本不是你的本意,却为何又要……”
“我累了——”决然打断,轻轻吐出一口气,自嘲一番:“本以为凭着千年来的执着可以找回一些东西,可是我毕竟还是输了,只是那段记忆不单单夺去了我的情感与意志,还生生夺走了我的心,没有心,还怎么找得到那得失,没有心,自然会累,自然……会死……”
“而且娶了她也没什么不好,将来就算不做天帝,也可以得到一方天下,平平淡淡的过一生,怎么都好。”
“你——”一时气急,青洛憋得脸通红,心里却一阵发痛,什么时候那潇洒恣意乐观的遥风竟变成了这样,屈服于成败,屈服于权势。
“不可以,你怎么可以说放就放,难道你真的记不起千年前是为了谁而闹得三界大乱,又是为了谁甘愿臣服与天帝的威严下,更是为了谁宁愿放弃那段铭心刻骨的记忆对天帝许下承诺的吗?”激动的话愈发颤抖,青洛狠狠抽了口气,一拳打在那如白玉般干净的脸上,这一拳他没有躲开,似乎身体那一刹那的僵硬使他无法躲开,也似乎是本不想躲。
“曾经那个踌躇满志,威风凛凛的司命大神到底哪里去了?背负着万般的骂名,承受着常人所不能及的苦楚不就是为了与她世世厮守在一起的么,而现在你不问妖仙,不问世事,这么做心中又何尝好受过,今日我便要告诉你,那个为你宁愿万劫不复,而你为她定下生生世世承诺的女子究竟是谁?”
心,难得的震颤,就连呼吸都悄悄的沉寂了下去,只为他口中始终不肯说出的那个名字。
“她叫相思,相思呐!是你为她取的,是你带她走出那重重苦海,是你对她许下的至死不渝的誓言,你还记着么——相思!”
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从来都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痞子样,却在看到他自甘堕落时无法沉下气来。
这便是他们生生世世也无法逃脱的情谊么?
“相思——”薄唇微启,只淡淡的重复,却在那光华勾勒的容颜上露出这千年来从没有过的期盼与欣喜——
“你终是肯……说出来了么?”
笑意愈发柔和,就如那从天顶洒落的天光,一泻万里,照亮了那死沉的黑暗。
眉,似有若无的轻轻跳动,眼神一闪,青洛终是破天荒的大吼起来:
“遥风,你这个混蛋,连我都要算计。”
笑容愈发明显,难得的一抹玩味从唇边缓缓散开。
“我们扯平了!”
似是古井无波的话,却显出久违的渴盼与期望,青洛怔了,却霎时笑得溢出泪光
——昔日的司命神君终是要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