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月摇光不禁皱眉,看来岳凌楼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尹珉珉为敌。他低声道:「岳凌楼,我只奉劝你一句,你不要引火自焚。」

「多谢关心。」岳凌楼阴森地一笑,「不过说到被焚,我已经被尹珉珉烧过一次,在淅川河上,差点连命都丢了。这个仇,我一直记得,并且总有一天,我会加倍讨回来……」

第三章

我们再把十三寨和紫星宫交锋的整件事,从头到尾疏理一下:大概两个月前,先由紫星宫向十三寨提出借看地图的要求,意在证实他们要找的寒冰就在水寨之内。但水寨为求安宁,由总寨主陈渐鸿率领亲卫二百余名前往云南平安镇,想借平安楼的力量守住地图。

四月,西楼在云南日红岭重逢。不久,因为常枫的出现,陈渐鸿临终的托付,和欧阳扬音以花狱火为威胁,他们两人也被卷入这场风波。中途种种事故,实际上,他们真正踏上水寨的土地,已经是五月末的事情了。

随后,水寨局势数度变化:

先是因为欧阳扬音散播的香醰红疫病流传,唐碧趁机焚毁青神寨,铲除了天地啸龙的势力。而后,紫星护法紫巽被萧辰清和岳凌楼设计所杀,尹珉珉也受到牵连。一为自保,二为复仇,她和陈凌安订下婚约,几日后紫星宫的入寨,更加巩固了她在水寨的地位。不久,陈凌安摆脱唐碧的控制,关押萧辰清入狱,陈商南的势力被压制。

但是,随着陈凌安身世之谜的揭晓,他一度被陈商南推翻,幸好不久之后,又在月摇光的支持下,重新站在陈商南的面前,并且背负了双亲的不共戴天之仇。另一方面,岳凌楼也拉拢二公子陈晓卿,主动加入到陈家兄弟的争端之中。

而现在,随着天翔门的到来,所有人都有了背水一战的觉悟。

——时间已是六月末。

离紫星宫定下的最后期限仅剩两天,水寨所有人脸上都失去了笑容。而岳凌楼所提出的那个『海盐浮冰』的办法,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兴趣——也许,天翔门的那几船海盐,真的就是水寨最后的希望了。

赞成拆除水阵,放天翔门入寨的人越来越多。渐渐,陈商南也开始动摇,主动和天翔门取得联系。另一方面,月摇光也开始鼓动陈凌安跟天翔门交涉,购买那一批海盐。但是作为第三支势力的陈晓卿一派,却相对安静。

虽然天翔门和岳凌楼之间的关系,众人皆知。但是一年前耿原修的死,真凶尚未查明,所以这笔账,名义上还是记在岳凌楼头上的。这样一来,天翔门的到来,是否早已和岳凌楼密约好了,依旧是个未知数。

在重重的猜忌中,每个人都小心行事,直到第九天的正午,由天翔门放出的一只信鸽,送来了最新的消息,才把整件事件的焦点,由『海盐将卖给谁』转移到『谁能先放天翔入寨』这一点上来。

因为荆希唯已经明确表态,天翔将与最先开通河道,放天翔入寨的人合作。

听到消息以后,陈晓卿奇怪地问岳凌楼道:「原来天翔门不是和你联手的啊?」

岳凌楼笑道:「我只是告诉天翔门,水寨这边有一笔不错的生意,问他们过不过来做而已,至于他们想跟谁去做,就是天翔门自己作主了。」

「你不是和他们很熟么?」陈晓卿眨眨眼睛。

「如果天翔门南堂的堂主还是耿奕的话,我当然有十足的把握,让他们把海盐卖给你,但是现在,我和荆希唯又不熟……」撇撇嘴,微微一顿,岳凌楼严肃道,「我只能这样告诉你,我们比起陈凌安和陈商南,没有半点优势,只能凭实力打通河道了。」

「可是,我们要怎么才能打开河道?」陈晓卿问道。

「如果只是几艘小船,只要有人领路,进入水寨不成问题,所以当日紫星宫可以顺利入寨。但如果对方是体积和数量都很庞大的船队,想要入寨,就必须要拆除水阵的机关,不然船行不到一半,必定会被困死河中。所以,打通河道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水阵地图的下落。只要找到地图,河道机关顷刻就能打开。」

「那么地图,我们要怎么去找?」陈晓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岳凌楼却笑道:「其实根本不用我们去找,你不妨多去陈凌安那里走走,也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哦。」

「意外的收获?」陈晓卿搔搔下巴,嘀咕道,「奇怪了,你前几天不是哪儿都不准我去吗?怎么现在却突然放我去找凌安?」

岳凌楼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只是神秘地一笑,就把话题引向其他地方,「你不是一直担心他的安全吗?现在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两天,陈商南那边必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会使出什么极端措施来也说不定。所以,我就起个好心,让你去凌安那里,好好保护你的宝贝弟弟。」

「就这么简单?」陈晓卿觉得不可思议。

「就这么简单。」

岳凌楼虽然点头,但却在心里小声补充了一句:才怪!

大部分人都认为地图已经失踪,或者被紫星宫窃取。但他们却不知道,那张被陈渐鸿带出水寨的地图却是被唐碧掉包的。唐碧已死,知道地图下落的人,也只剩下一个,就是唐碧曾经的心腹,也是她的亲身骨肉,长子——萧辰清。

但是除了萧辰清,当今水寨,知道地图被掉包这件事的人,却还有岳凌楼一个。

当日在云南平安别楼,岳凌楼见过陈渐鸿的那张地图。后来,他和月摇光被困水蛇阵,被告之他所看到的地图内容和水寨实际不符。那个时候的岳凌楼,就隐隐察觉到地图已被掉包一事。

敢这么做的人,只有两个,一是唐碧,二是陈商南。

但如果真正的地图在陈商南手上,他应该早就下令破除水阵了。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性,地图是被唐碧掉包的。唐碧信得过的人,只有萧辰清。作为亲兄弟,萧辰清理所当然站在陈凌安这边。

如果萧辰清取回地图,必定交给陈凌安。

而岳凌楼要做的,就是从陈凌安手中,把地图夺过来而已。这也正是他让陈晓卿接近陈凌安的真正目的。

萧辰清找到陈凌安,是在当天晚上。

他因为行刺陈商南失败,依旧是被通缉之身。就像岳凌楼猜测的那样,他冒险出现在陈凌安面前,只为把一件东西交给陈凌安。那是岳凌楼和陈商南都想得到的东西,也是陈凌安做梦也想不到会由萧辰清交给他的东西——水阵地图。

所以,见到萧辰清的陈凌安,态度却极为冷漠,只轻轻哼了声:「怎么是你?」

「凌安!」

萧辰清阖门而入,快步上前,把一卷用细绳扎好的皮册塞到陈凌安手中。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虚掩的房门却被突然推开!

陈凌安和萧辰清齐齐回头,他们看到了——陈晓卿。

「哥!」

陈凌安惊叫一声,萧辰清早已越窗逃走。

夜晚昏暗的光线中,萧辰清又是一身黑衣,所以陈晓卿一时竟没能认出他来,先入为主地认为那黑衣人对陈凌安不怀好心,不顾一切地拔剑上前,但却被陈凌安拦住。连陈凌安自己也不能解释自己的行为,他不是应该很讨厌萧辰清的吗?为什么却在下意识地帮助他逃跑?

「凌安?」

见陈凌安有些发呆,陈晓卿摇了摇他的胳膊。陈凌安这才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二哥,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的安全。」

陈晓卿轻轻一笑,收剑回鞘,搬了张椅子正想坐下,却突然发现地上的那卷皮册,刚要捡起,却被陈凌安抢先一步,拾了起来。借着薄薄的烛火,陈凌安面露疑色,不禁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陈晓卿和陈凌安同时朝门边望去。房门敞开着,所以来人已经站在门口,而敲门只是为了吸引注意而已。

「刚才那人是萧辰清吧?」岳凌楼一口道出黑衣人的身份,令陈凌安微微发怵。

既然是萧辰清,那么他送来的东西,必定是水阵地图了。岳凌楼心中已有了九成的把握,踱进屋内,走近陈凌安,右手摊开,非常有礼貌地微微一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叫陈凌安把皮册交给他。

陈凌安望了陈晓卿一眼,陈晓卿冲他点点头。看在陈晓卿的面子上,陈凌安才乖乖把皮册交到岳凌楼手上。岳凌楼解开细绳,把皮纸在桌上铺开,借着烛光,三个人的视线都落在皮纸上绘制的那些复杂线条上。

倒抽的冷气的声音在阒静的房间中响起,陈凌安和陈晓卿同时惊道:「这难道就是……」

「地图!」岳凌楼接下他们的话,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

——果然得来全不费功夫!

岳凌楼迅速地把地图合上,往陈凌安手里一塞道,「立刻传令下去,集合手下所有人,准备拆除水阵机关,迎天翔门入寨!」

「什么?!」陈凌安大惊,这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见状,岳凌楼板起脸道:「怎么?你还以为时间很多么?这已经是第九天了,我们只剩最后一天的时间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即使要发号施令,也应该由陈凌安作主吧?

正因为如此,陈凌安的眼神颇有怨恨。

然而岳凌楼却没有那个闲工夫理他,对陈晓卿笑道:「二公子,我们也该立刻去准备一下了,好跟凌安少爷一起迎接天翔门的贵客。」说着就要出门。

「你们也去?」「我们也去?」

陈凌安和陈晓卿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已经走到门口的岳凌楼只好回过头来,扬扬眉道:「当然是一起去。所谓『见者有份』,地图可是你们两个同时看到的。并且,你们不是亲兄弟么?既然是兄弟还分那么多彼此干什么?」

留下这句话,岳凌楼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陈凌安和陈晓卿的头脑还有些混乱,事情的发展对他们来说,的确有些突然。好一会儿,陈晓卿才恢复过来,拍拍陈凌安的肩膀,笑道:「是啊,说的不错,是兄弟还分那么多彼此做什么?凌安,二哥一定帮你。」

也许陈晓卿自己并没有察觉,其实他的话,已经在不经意之间狠狠刺痛了陈凌安的心。

——兄弟?!

一想到这两个字,陈凌安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苦笑。现在全水寨的人都知道他陈凌安只是个孽种,根本没有陈家一点血脉。而这样的他,居然还能被陈晓卿当成兄弟?陈凌安心里酸得难受。

一来时间的确紧迫,二来岳凌楼行动的确迅速。所以大概半个时辰以后,陈凌安和陈晓卿两派人马都已整装待发。几艘乌黑的高桅船泊在渡口,主船上载着陈凌安、陈晓卿、月摇光还有岳凌楼。而萧辰清送来的那张地图,则被挂在舱室内。

陈凌安一声令下,船队就这样驶入淅川河中。

这次行动岳凌楼和陈晓卿也跟来了,月摇光对此大为不满,没有少给陈凌安脸色看。但气归气,却想不出可以把岳凌楼撵下船的办法,只能气闷地让他们跟着。安慰自己道:反正人多好办事,有了陈晓卿一行人的加入,拆除机关的工作,应该会提早完成吧?等河道畅通无阻以后,在想办法甩掉他们也不迟。

这么想的月摇光,终于同意让岳凌楼上船。

然而,抱着『人多好办事,过了河就拆桥』这种想法的人,又何止月摇光一个。其实岳凌楼打的也是这个小算盘。等水阵机关解除,河道畅通以后,就要看月摇光和岳凌楼两个人,他们谁先甩得掉谁,谁又先跟天翔门的船队碰头了。

夜已很深,但淅川河上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岳凌楼站在船头,望着眼前水寨繁忙劳作的景象。如果继续保持这种进度,应该不到天明,河道就能畅通无阻。思及此,嘴角露出微笑,转身回到船舱。

谁料刚推开门,就被一股力量拉入房中!

连惊叫的时间都没有,岳凌楼已被一个沉重的身体压到墙边。本想挣扎,但对方传来的气息却是如此熟悉。当岳凌楼终于察觉到来人的身份时,脑中竟出现片刻的空白。

西尽愁还在靠近,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上去有种奇异的光芒在闪烁。

「跟我走。」只有三个简明扼要的字,说完就强硬拉过岳凌楼的手。

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岳凌楼对他的回答却是一柄抵住他喉咙的锋利匕首。

「我哪里也不会去,我会留在这里,直到看到尹珉珉的死期。」岳凌楼明确地告诉他,「如果你也留在这里,只会看到两种结果:一、我被尹珉珉所杀;二、尹珉珉被我所杀。我这样告诉你,难道你还不懂?」

西尽愁却固执地回答他:「尹珉珉不能死,当然,你也不能——我只知道这个。」

闻言,岳凌楼放下刀,笑了起来,「这不可能。」

「这是可能的。」说着再次拉住了岳凌楼的手,「只要我们离开这里,这一切就是可能的!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我不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岳凌楼猛地挥开西尽愁的手,不知不觉吼声大了起来,「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废人而已!只能寻求安宁。但我不是,我还很多事情要办!一切也才刚刚开始!我已经置身事中,再也不能退出了!」

岳凌楼有些疯狂的发言,令西尽愁微微怔住——岳凌楼很少处于这种濒临失去理智的边缘。也许他话中的一部分并没错,失去右臂的自己,的确不可能变回以前的自己。但是——

「即使已经是废人的我,也有很多想办的事情。」

西尽愁轻轻抬起岳凌楼的下巴,拇指摩挲着对方越来越瘦削的下巴,然后俯身下去,覆盖住那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唇。

「我还想爱你,还想和你在一起,想你平安,想你幸福,想得到属于我们的安宁,想一个世外桃源,想一个白头偕老……」很揪心的声音在问,「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岳凌楼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在西尽愁吻下来的那一刻,他竟不敢呼吸——即使对方是自己下定决心要决裂的人,即使对方的很多做法让自己不能容忍。但为什么在那一刻……当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却不由自主地动摇了?

「岳凌楼还是爱着西尽愁的吧?」

西尽愁轻声问道,手指攀上对方的后脑,插入热热的发根之间,「因为岳凌楼爱着西尽愁,并且已经爱到不能原谅的地步,所以才会这么恨他——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

第四章

岳凌楼慌张地低下了头,他恨自己没有直视西尽愁的勇气。深吸一口气,这才让抖个不停的身体稍稍平息,「如果……」清亮的声音向西尽愁发问,「如果我杀了尹珉珉,你是否还会对我说这些话?」

闻言,西尽愁的动作蓦然一滞,但还不及回话,岳凌楼就苦笑起来,「果然,你不会。因为尹珉珉是你带出黄泉巷的,所以你就要对她负责到底?——我知道你想说这个。」

「你真的不能原谅她?」每次问题一转到尹珉珉身上,西尽愁就格外头疼。

岳凌楼明确答复:「不能。」

「她只有十七岁,什么都不懂……」

「我呢?」岳凌楼打断西尽愁的话,「你以为我已经七老八十了吗?我也十七而已!年龄不是值得原谅的借口!」

岳凌楼如此抵触,令西尽愁头痛欲裂,「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娘是谁,十六岁时,父亲也离她而去。对她来说,只剩下我这个唯一有些亲近的人而已。如果我再丢下她不管,就真的……」

「你真的是太有同情心了。」

岳凌楼苦涩地一笑,再次截断西尽愁的话,用无比冷静的声音说道:「我失去双亲是在六岁,比她早了整整十年。我第一次被迫与男人发生关系是在十岁,但尹珉珉现在却有一个正大光明的婚约,有个陈凌安心甘情愿地养她一辈子。如果你真那么有同情心,为什么不来同情我?为什么一遍一遍地叫我原谅她,而不去指责她所做的一切?你说她除了你以外一无所有,那么我呢?你以为我拥有很多么?」

西尽愁被岳凌楼问得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岳凌楼推开西尽愁的身体,朝房间中央走去,「岳凌楼就是岳凌楼,不会为了什么人去改变什么,也不会为了什么人去原谅,或者包容什么?我只知道,如果有人看我不顺眼,想骑到我的脖子上来,我就会让她摔得很惨,并且永无翻身之日!」

岳凌楼话只说到这里,就被西尽愁从身后抱住。对方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冰冷的额头枕在他的肩上。西尽愁紧紧闭着眼睛,他的声音无可掩饰地颤抖着,「不要再说了……我好怕你说这些话,怕你变回以前那样……」

「西尽愁,你好好看着我。」岳凌楼转过身,捧起了西尽愁的脸,慢慢靠近着,然后告诉他,「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变过,真的,从来都没有。」

岳凌楼靠得过近的脸,给西尽愁带来阵阵晕眩。

——他的确没有变。或者应该说,他变过,不过又变回去了。

西尽愁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此时此刻岳凌楼的眼神,就像一年前的一样。那个时候的岳凌楼,是危险和魅惑化身。他的一颦一笑之间,都有着深藏不露的心机,他是一个把自己埋得很深的人。

「你的心跳加快了……」

尾音轻轻扬起,有种**的味道。岳凌楼的舌尖从西尽愁的脖子上掠过,右手抚上对方的胸膛,隔着衣物挑逗着胸前的乳珠。就连身体也贴了上去,用腿部磨蹭对方的两腿之间。西尽愁被惊得后退一步,不料岳凌楼却压了下来。两人叠在一起,倒在地板上。

岳凌楼的长发随着这个倒下的动作,瞬间披散,从他的肩膀搭下,一直拖延到地板。被对方头发遮住视线的西尽愁,看不清岳凌楼此时的表情。不给西尽愁翻身的机会,岳凌楼已经咬住了他的下唇,舌尖几乎在同一时间探入口腔,吮吸起来。

炙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传递,身体也开始产生变化。西尽愁用左手紧紧抱住了岳凌楼,岳凌楼也开始亲吻他的喉咙。

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着,直到西尽愁略显迷乱的眼神在一瞬间清醒!

——这一瞬间的清醒来自岳凌楼的一声轻笑。

轻笑过后,他的手指在西尽愁的脖子上狠狠戳了一下,然后俯到对方的耳边,柔声道:「一年前的刘辰一就是这样死的。当时我们也在接吻,我用一根毒针戳穿了他的脖子,然后削下他的头,交给了他的叔父刘以伯。其实刚才,我也可以那样对你,把你的头交给尹珉珉,她一定会哭疯过去吧?」

说着,岳凌楼就想起身,不料却被西尽愁一把拽回怀里,紧紧抱住。

即使听到他刚才的那一番话,西尽愁依然可以笑着对他说:「想不到时隔一年,你还是这么厉害。就算刘辰一还活着,在那么热情的攻击之下,恐怕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岳凌楼冷笑道:「过奖了,不过很久没做这种事,技巧难免有点生疏。」

「你现在的谦虚是不是在掩饰什么?」西尽愁为岳凌楼把头发掖到耳后,温柔地望着他略显僵硬的表情,缓缓道,「就像刚才你自己所说的,你可以像对刘辰一那样对我。但是你没有。这是否说明岳凌楼和一年前不一样了,或者说,我和刘辰一是不一样?」

岳凌楼如被冰霜,脸色瞬间垮下,冷言道:「不一样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我没有毒针而已。不然,西尽愁,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不要再说爱我,不要再来找我,不然——你就只有死路一条!」拉好衣服,岳凌楼站了起来,瞪了躺在地上的西尽愁一眼道,「西尽愁,这是我给你的最后忠告。」

——最后的忠告?

有那么几秒钟,西尽愁的脑海里只有这五个字在不断回响。记忆因此变得有些混乱,类似的忠告,自己好像在很久以前就听过。

云南,那是西尽愁刚遇上岳凌楼不久,并亲眼目睹他挑拨起千鸿一派常家灭门事端的时候。

在出常府不远的荒径,没有花草只有黄泥的路上,炎炎夏日的阳光,让一切都变得明亮耀眼。然后在那一片宛若梦幻的白光之中,岳凌楼回头望着他,然后笑着问他:「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赌你会爱上我?而赌注就是——你顶上的人头。」

——这场赌局,无论输赢,都将是一场劫难。

西尽愁很想嘲笑自己,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去试;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认识岳凌楼,不应该从湖边把他救起,不应该和他一次次的分离和重逢。

「岳凌楼。」

在岳凌楼即将走出门的那一刻,西尽愁及时叫住了他,从很平静的声音再一次告诉他,「我还是爱你。」

岳凌楼停住了,但却没有回头,他的背影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孤傲。

西尽愁也站了起来,用更加明确的话,对他说:「我既然敢说爱你,就早有觉悟。就算我会因此而死,也心甘情愿。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这是一场赌命的游戏。岳凌楼依然是可以做岳凌楼,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西尽愁也是西尽愁,也有对别人做过的承诺,也有不得不保护的人,和不想失去的东西。但是,即使岳凌楼想做的事,和西尽愁想保护的人,产生了冲突,我依然相信——我可以一直爱着你,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听我说爱你,我都可以说给你听,是真心的。」

岳凌楼终于回头,「即使我杀了尹珉珉?」

西尽愁坚定地告诉他,「尹珉珉不会死,你若动她,我必定出手相助。」

得到这个回答的岳凌楼『哐啷』一声甩上了门。西尽愁被关在舱内,岳凌楼背靠门板,全身的力气瞬间松懈下来。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心烦意乱过,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气闷过。

那个人,一方面口口声声说爱着自己,另一方面又信誓旦旦要保护尹珉珉,与自己为敌?!

岳凌楼深吸一口气,正要离开,却突然发现不远处,一人正依在船栏上,面朝河水,望着黑漆漆的远方。从背影就可以判断出来——那是月摇光。

「你在这听了多久?」岳凌楼走到月摇光身后,没好气地问道。

月摇光依然看着河水,没有回头,「基本上可以说是——从头听到尾了。」

「你!」岳凌楼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月摇光倒是气定神闲,「如果你没发现我在这里,我还可以理解。但是西尽愁,我觉得他根本就是知道我在,却要故意说给我听。」

「他没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岳凌楼恨恨道。

「也许吧。」月摇光转身面向岳凌楼,笑道,「但如果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不亲自表态,未免说不过去。」

「表态?」

火冒三丈的岳凌楼,哪有闲情听他废话,但月摇光说起话来,还是慢悠悠的,「西尽愁无法丢下尹珉珉不管,但是我却可以。在你和尹珉珉之间,我绝对帮你。不仅是尹珉珉,以后任何人威胁到你,或者是你想要任何人的命,我都可以帮你。另外,如果说爱你需要有豁出命的觉悟的话,我也有。我也可以一直爱着你,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听我说爱你,我也可以说给你听,也是真心的。」

把西尽愁刚才的话加了几个『也』字,月摇光原封不动地重复给岳凌楼听。

但岳凌楼听后却没什么反应,凶巴巴地瞪了月摇光一眼,转身就走了。望着那个匆匆离开的背影,月摇光独自露出了笑容。他轻轻叹气,重新转身面向淅川河水,连他自己都被自己刚才的话感动了。

即使岳凌楼不会相信,但月摇光自己却骗不了自己,他自己知道——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在面对那个人,讲出那些话的同时,一念之间,月摇光真的就这么认为:为了那个人,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这的确是多事的一夜,就在岳凌楼和西尽愁纠缠不清的同时,陈凌安的房间也来了一名客人——是萧辰清,他也顺利混上了船。

陈凌安看着萧辰清走进屋,看着他阖上门,看着他来到自己身边。

「凌安……」

萧辰清刚一出声,陈凌安就别过脸去。但是萧辰清不管这些,自顾自地说道:「凌安,你为什么会同意陈晓卿跟来?我把地图交给你,只是为了让你去见天翔门的人而已。」

陈凌安看着萧辰清,有些哽咽道:「因为我们是……兄弟,一起长大的……兄弟。」

萧辰清先是一怔,随后紧紧皱眉,一把把陈凌安从凳子上揪起来,高声道:「凌安,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要自己欺骗自己!你的娘是唐碧,你的爹是萧顺,你跟陈家没有一点关系!只有我,只有我才是你哥哥啊!只有我,才和你流着同样的血液!」

「你闭嘴!」陈凌安不想再听。

「凌安,你的哥哥是我!你的哥哥是我啊!」

萧辰清摇着陈凌安的肩,而陈凌安却大吼着:「你不是!你什么都不是!」

「凌安,如果你和陈晓卿一起去见天翔门的人,最后的功劳一定是他的,他才是陈家的血脉。不会有人站在你这边!他会把你的功劳全抢光的!凌安,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帮你杀了陈晓卿,到时候,就没人跟你争了……」

「我的事不要你管!」陈凌安甩开萧辰清的手。

「凌安,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全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陈凌安冷笑道,「你能为我做什么?你只会站在我娘的身边,教训我而已!你只会把我喜欢的女人抓去执行火刑而已!你只会告诉我我最信任的哥哥不是我的哥哥,只会叫我背信弃义而已!」

「你错了,凌安,我还可以帮你当上总寨主,这是你娘毕生的心愿。现在她已经死了,就由我来继承下去……」萧辰清扳过陈凌安的身体,让他看着自己,「你口口声声说陈晓卿是你的哥哥,但是他哪点为了你着想?如果他真的对总寨主之位没有一点奢望的话,他为什么会来到青神寨,加入打捞寒冰的工作?凌安,你不要再傻了……不要再被他骗下去了……这个世上,只有我才不会害你,也只有我……才是你应该相信的人啊……」

「你不要再说了!」

陈凌安的一声大吼,终于令萧辰清噤声。

「我不想再看见你……」陈凌安抬手指着门外,「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你!你滚,你立刻就给我滚!」

面对气得发抖的陈凌安,萧辰清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就这样对望了好久,终于,萧辰清无奈地转身,朝门边走去。但走到门口时,他却停下了,背对陈凌安道:「凌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是不可信的,除了我——因为只有我是你的哥哥,有保护你的义务。」

天快亮的时候,传来了河道机关已全部被破除的好消息。但是,要想渡过淅川河,与天翔门会面,还有最后一关。就是必须要通过——迷失河道。

这重机关不是水寨人为设置上去,而是自然形成的。所以,也就不能用人工的方法破除它。

『迷失河道』这四个字,月摇光作为水寨中人,自然非常熟悉;而岳凌楼,他也曾在地图上见到过标注,所以也不陌生。但对这条河道得名的原因,岳凌楼并不清楚。不过,还好月摇光告诉了他:「所谓迷失,就是失去方向。说起来也许有点荒谬,但如果你亲眼看见,就会相信,这条淅川河上,其实有——四个太阳!」

「四个太阳?」岳凌楼半眯起了眼睛。

「没错。」月摇光点头道,「但也不是每天都会出现,阴天或者起风的时候,就看不到。」

「真的是四个太阳?」岳凌楼又确认了一遍。

月摇光笑道:「当然有三个是假的,但麻烦就麻烦在,要怎么才能分辨真假。通常,我们水寨中人都会避免穿越这条河道,如果被迫要穿的话,也会选择晚上。」

「但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如果等到晚上再穿越河道的话,一定赶不上紫星宫定下的最后期限。」岳凌楼自言自语般说着。

「所以,我们只有祈祷是个阴天,或者起风……不然,恐怕就只有等到晚上了。」

岳凌楼静静听着月摇光的话,起身朝船头走去。他可以看见数十艘黑色的木船停在河中,其中一半属于陈凌安,一半属于陈晓卿。东方的天空微微透出明光,黑夜正在被光明驱散。月摇光来到岳凌楼身后,一起等待着日出。

不一会儿,东风的天空已经完全被一片红光笼罩,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但随即,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随着那轮红日的出现,整片淅川河都浮上了一层红光。岳凌楼向四周望去——果然,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四个太阳!

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升起,把水寨的船包在中央。整片淅川河水都流动着那红色的光辉,异常美丽。但却没有一个人有闲情去欣赏这副美景。岳凌楼可以听见其他船上的人群喧哗了,他们都把这当成不祥的征兆——是上天在阻止水寨和天翔的会面。

望着这片奇景,岳凌楼有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月摇光走到他的身旁,轻声道:「这就是天意吧。」

岳凌楼转头望着月摇光镀满熹光的脸,而月摇光却望着天边的太阳。

他的声音柔和并且诚实,「我想,我和你心中都是这个打算——等破除所有机关后就甩掉对方,独自去见天翔门的人。现在正好,就让我们两派人分道扬镳,看谁先能成功到达目的地。」

「这算是挑战么?」岳凌楼淡淡地问。

月摇光笑道:「是啊,并且我希望你能接受。毕竟,这个办法比较不伤和气。如果不是这样,恐怕我会千方百计地找机会,在你们见到天翔门的人之前,把你们的船悉数炸毁。」

「说的也是。」岳凌楼也跟着笑了起来,「本来我还打算烧掉你们的船,但现在看来也不用了。就照你说的办吧,现在我们分成两路,各凭本事,谁先到达天翔门所在的地方,谁就赢了。不见血,也比较公平。」

月摇光和岳凌楼的意见达成一致后,在陈凌安和陈晓卿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发出了分路的命令。等到陈家那两兄弟一觉睡醒,才发现两方的船队已经相距很远。

一开始,两方都可以朝着正确的方向而去,但是随着四个太阳的徐徐升高,空气的流动,两支船队都逐渐迷失了方向。船行好久,依然不见靠岸,只能漫无目的地在河道上打转。

——难道真的只有等到晚上?

岳凌楼抬头望着那四个太阳,不知不觉间咬紧了牙。

第五章

眼看就要到正午了,炙热的太阳即将升到最高点。整片淅川河上全是一片耀眼的白光,晒得人喉咙发干。月摇光站在船头,望着头顶真假难辨的四个太阳,不觉已双眉紧皱。

耳边全是水寨中人不安的议论声,就连陈凌安,也非常不高兴地恨了月摇光几眼。

一来恨他不告诉自己,就私自决定和陈晓卿分船而行;二来恨他定下跟岳凌楼的那个赌局后,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船队漫无目的地在淅川河中慢慢行驶。

「实在不行,就等到晚上吧。」陈凌安无奈道,「如果真有那么容易找到方向,这里也不会被叫做迷失河道了。」

除了青神寨通向一线天寒潭的隧道,水寨的第二个禁区,就是这片迷失河道。通常水寨中人都宁愿绕远路,或者等到天黑,都不愿试着去找寻破解的方法。最主要的原因,恐怕是潜意识里对这种超乎常识的事情,感到害怕吧?

月摇光按紧船舷,压低双眉道:「不容易找到方法,并不代表找不到!一直以来,这片河道就被传得太神了,没有人敢涉足于此,可是我偏不信真有这么邪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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