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陈铜雀便已经起了个早。
厢房外面用碎石铺成了一方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周围并没有篱笆隔开,与村中小路融为一体。
在早一些时候,陈铜雀曾随着老和尚徒步游历各国,在南楚有一座天下闻名的武当山,被誉为后秦时代的道教宗门,一度与龙虎山天师府轮流执掌天下道统,后来伴随着初代道祖张三疯的失踪以至于门内弟子无心向道,这才逐渐被天师府赶超而被夺走道统。
要说龙虎山,也有一段让人捧腹的往事,至今仍为天师府众人的心头痛,当年始皇帝以强兵悍马一统大陆,完成了连三皇五帝都未能成就的霸业,这位天下第一人无聊之际动起了江湖的心思,你儒家不是号称人多势众吗,那就从儒家开始,同年八月,始皇帝的銮驾行至桑海的路上被火油球袭击,刚好没在车上的始皇帝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暴怒之下斩杀了负责这次出行安全事宜的实权将军蒙坚,奇怪的是在车队的西侧两里,竟然早早的就有始皇帝安排好的一队精骑守候,当场就拿下了两名意欲图谋不轨的儒家弟子。这些破绽事后没有任何人提及,只不过这次桑海之行由最初的普通视察变成了儒家的一场浩劫,士子西进便在那时出现。
儒家率先遭了殃,那佛道两门也就没有独避风雨外的道理,穷凶极恶想要将国祚延伸万代的始皇帝将矛头指向了道家,不过由于焚书坑儒事态的恶化,哪怕贵为天下第一人也有些承受不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要知道那个年代虽然百家争鸣,但朝廷重臣十之八九都来自儒释道三门,但后来的士子西进,饱受诟病的始皇帝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些读书种子不闹事,要走就走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道与佛不同,将就一个乱世悬壶济世,盛世入山修行。但让龙虎山真正开始执天下道统的偏偏就是龙虎天师入宫封相,美其名曰羽衣卿相,实则就是皇帝一手掌控天下道统的傀儡。这位羽衣卿相原本是轮不到龙虎山出人的,那时候真正的天下道统只有张三疯一手建立并发扬光大的武当山,但传闻这位一天要疯三次的老真人放话宁死不做天子傀儡,种种巧合之下这才让天师府抓住了扬名立万的机会,但这个名是好是恶,后人自有评判,只是始皇帝虽然将帝位传于二世之后便飞升仙界,可偌大的帝国也迅速衰败在这位帝王手中,原本的百家争鸣不复存在,热闹的江湖也跟着冷清了下来,但在这场浩劫中唯一获利的龙虎山却迅速崛起,一直执掌天下道统,直到武当那个年轻人的出现,这才重树道统,但也只是与天师府齐名而已。
这个年轻人,将张三疯创立的太极拳由极难演变为极简,如今的武当大庚角广场,已经不再年轻的年轻道人,每日晨间都会在此练一套拳法,而台阶下,密密麻麻却又整齐划一全是来自大陆各地的香客。
村长端着清粥小菜站在小路上,踮着脚朝里面使劲儿瞧,内心忐忑,说实话,他本不愿再次来到厢房,昨夜那些惊吓的全村人都不敢入睡的响动他自然也听见看见,况且他还是村子里唯一有幸目睹纳兰绿袍仙姿神态的“幸运之人”,但那场几个让整座池塘都沸腾的战斗他也算是亲眼目睹过,时候不论是陈铜雀一方战败还是那位仙子战败对他这个小小的村长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陈铜雀打了一套收拳式,朝踌躇不前的村长走了几步,边走边说道:“劳烦村长大人起了个大早,真是罪过。”
村长眉毛一跳,心中腹诽道:“什么叫起了个大早,要是平常早就干了个把时辰农活了好吗?今天都这个时候了村子里还是家家关门闭户,老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你们这几个杀星,来了又害怕,不来更害怕。”心中虽然如此想法,但嘴上却说道:“公子哪里话,我们乡下人都睡的早起的也早,习惯了。”
陈铜雀接过饭菜,见村长没有离开的意思,笑着邀请道:“要不一起坐下吃点?”
壮年汉子连忙摆手,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哪里敢跟这几个人坐一张桌子吃饭,思诌片刻,他还是支支吾吾说道:“公子还好吧?”
陈铜雀呵呵笑着拍了拍身上,示意没有什么问题,说道:“我身子一向不错,昨夜温度也算适中,虽然住在池塘边,但房间中有艾草熏着也没有蚊虫,只是村长何出此问,难道是盼着我们有个三长两短不成?”
村长尴尬的笑了笑,有些冷场,难道那艾草里面下的迷药被发现了不成,他没有表露出什么,见这里也没有他什么事了,便欲转身离开,陈铜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即将离开的村长说道:“听说这里到融天岭还有几百里的山路,能不能麻烦村长大人推荐一个向导,毕竟我们一行四人对这点仓山和两苗几乎一无所知,有个人带路总比在大山里面打转强。”
村长心头一紧,你们几个杀神昨天夜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现在让我到哪里去给你找向导?村子里有人对这座大山十分熟悉这没错,但你也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吧,要是路上一个不小心惹的哪位祖宗不开心,被打被骂还是小事,被抛尸荒野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胆子再大的年轻人也不敢去挣这个短命钱呐,那这个担子最后还不是要落到自己头上?
村长的瞻前顾后在陈铜雀眼中却是在权衡利弊,出门在外,他不怕事但也从不惹事,只不过这位村长身上的疑点确实太多,让他不得不多长个心眼儿。他接着说道:“你放心,我们就是正儿八经的过路人,该多少银子我们绝不会少一文,若是天气恶劣山路难行我还能多给一些,你考虑考虑?对了。”陈铜雀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接着说道:“昨日夜里靠池塘那边的墙壁毁坏严重,幸好有村长你准备好的艾草,不然昨夜估计少不了蚊虫骚扰。”
这哪里是请求,分明是在威胁啊。
多年来小恶不断大罪不犯的村长有苦自知,心中骂娘,村子里那群成天跟着他吃香喝辣的小兔崽子这次保管没有一人愿意接下这份“美差”,他相信,如果没有发生昨天夜里那件吓的村子里面狗都不敢叫的事情发生,那几个屁股上黄泥巴都没干的半大小子肯定抢着去,还真别说,这两位年轻人指定是哪位财主家的少爷,要不然身边的女人为啥一个比一个好看。别说那些没有结婚没有食髓知味的青痞,就连自己昨天夜里看着自己那个曾经在村子里数一数二的黄脸婆都觉得难看了不少。
好在陈铜雀没有杀心,估摸着也知道自己只是贪图钱财没有太大歹意的缘故,既然已经被识破了伎俩,那还不如在没有捅破窗户纸的时候自己承认了好,至少还落得个坦白从宽不是?于是他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公子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也就不好在腆着脸打死不承认了,确实,开始的时候我是对公子身上的银子动了心思,所以才将公子安排在池塘边的厢房中,想着公子点了艾草之后我便来偷点银子,没成想公子竟然能与那位仙人斗得天昏地暗,早知道公子如此能耐,就是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给公子下迷药啊!公子还请看在我只是贪图钱财的份儿上放过在下一马,也放过我们村子一马。”
陈铜雀嘴角微微勾起,却冷笑道:“什么?那艾草被你放了迷药?”
村长身子一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现在又来否认很明显不现实,嘴角抽搐道:“既然公子没有什么损失,您看是不是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坏事了。”
陈铜雀呵呵笑道:“饶过你也不是不行,带我们到融天岭,不过现在分文没有了,而且必须你亲自带路。”
村长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求饶道:“公子的目的地不是蝴蝶泉吗?怎么去两苗的地盘干嘛?白苗还好对付,黑苗之人可是个个心狠手辣的紧,公子倒是有一身武艺傍身,只怕我有命去无命回啊!”
陈铜雀冷笑一声,说道:“你就不怕去的命都没有?”
见对方乖乖闭嘴,陈铜雀又说道:“你放心,到了融天岭你就可以回来了,如果路上害怕山中猛兽,可以多带几个人与你一路,你也不是大恶之人,我也没那个闲心跟你计较。”
中年汉子连连点头,说道:“公子尽管放心,别的地方不敢说,这点仓山的路我熟悉着呢!”
见陈铜雀没了其它吩咐,他转身告辞准备回家收拾行李,陈铜雀几人身上也没有准备干粮,还得求着家里的黄脸婆给蒸些馒头烙些饼才能上路,可不能只带自己一个人的,他现在可不敢惹陈铜雀。
这座村子中说话最是一言九鼎的男人刚刚跑出几步,就被陈铜雀喊住,中年男人一脸苦闷的转头,如同变脸一样挤出一个灿烂笑脸,轻声道:“公子还有何吩咐?”
陈铜雀用嘴呶了呶端着的饭菜,微笑道:“这饭菜里面没放迷药吧?”
中年汉子脸色大变,恨不得跪在地上亲自吃一口以示清白,连连说道:“不敢了不敢了,这辈子都不敢了。”
中年汉子灰溜溜的跑开,心中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往后来此借宿的公子哥多给的赏钱,有多少老子揣多少,再也不干这种缺德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