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尾声(1 / 1)

岁去弦吐箭,转瞬已三载。本文由。首发

冬去春至,万物焕然。

驿路上来来往往的归人过客,均已换下厚重冬袍。

有一人一骑打远处来,东面刚现鱼肚白,他便想赶在今日放行的第一波客入城。

临近城门口,这人跃下马来,身形颀长,直背蜂腰,瞧着便十分矫健。

他抬头看,见城门上“丰城县”三个大字,经年雨打风吹已有些斑驳。

守门的衙差验过路引后,例行公事地问:“入城做什么?”

“寻人。”他回答道。

那衙差看守城门十余载,日复一日,业已厌倦敷衍。

然而当他听到这人清冷如玉石之声的嗓音后,不由抬头看向对方。

那人竟有一双淡灰色的眼睛,颜色明明浅淡剔透,却又似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无波无澜。

衙差忍不住多问了一嘴:“寻什么人?”

他嘴角动了动:“寻一位……故人。”

这人眉目深邃,极为英俊,看面相似刚过而立,然而鬓边却隐有风霜,这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份同龄人没有的沧桑。

衙差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愣了一下,将路引还给了他,那上面赫然两个大字——“段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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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日段惟醒来时,距离京城已经足足千余里,半月余。

他回想起当时情形,心中除了忿意难平,更多的却是怛然惶恐。

段惟明白杨清笳为何要回去,更知道她早已为自己定下的余路。

他不顾博迪阻止,快马加鞭原路折返。

然而路遥归,梦难成。

刚至京城,赵诚已候在城外拦截。

杨清笳临死前,已将一切都预料到了,她甚至想到了段惟有可能去而复返,故而告知赵诚务必在城外拦截,阻止他再次犯险。

段惟亲耳听到杨清笳的死讯,却始终不愿相信。

赵诚只能带他去了岫云观旁,那里有座孤坟。

段惟一阵哀戚,却仍旧不肯罢手,竟开始挖起坟来。

赵诚吓得赶紧阻止。然而对方此时此刻状似疯魔,根本近不得身,便只能任他施为。

半个时辰后,段惟终于停了下来。

赵诚见那红木棺材里竟是空无一物,不由咋舌道:“这……杨姑娘的遗体怎么会不见了呢?”。

段惟此时看着这座空坟,心中可说百感交集,悲喜相织。

喜的是,她有可能还活在这世上。悲的却是,生离有时也许比死别更加残忍。

但无论如何,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便不会放弃。

天南海北,能找一日算一日,能找一年算一年,再不济,还有这余生可以奉陪。

就这样,段惟跟着蛛丝马迹一路追查,刚开始总是一次次的失望。然而功夫不负苦心人,直至去年秋末,他终于打听到了一位叫做“翠盖先生”的人。

有人说这翠盖先生是男人,也有人说她是女子。

这人四处游历,每到一个地方便会帮助当地的状师创办**堂,解律明令,可说是个大明律令的集大成者。

诗云:清笳去宫阙,翠盖出关山。

段惟不信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

他觉得这位翠盖先生很有可能就是杨清笳,或者起码与杨清笳有莫大关联。

然而他追着翠盖先生许久,冥冥之中却总是无缘得见,不是早了一步,便晚了一步。

这次他打听到了翠盖先生回了江西,便快马加鞭赶来,希望能够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

说起来,丰城也是杨清笳的祖籍,更是他们二人初遇的地方。

段惟记性极佳,不过才绕了两个弯路,便找到了的那条街。

当初他来丰城办差,路上遇见了一家调粉酱菜铺子出了事端。

他本不欲多事,但鬼使神差地,却被那个帮掌柜解围的姑娘吸引了注意力。

这一驻足,谁能料到竟是以一生为期。

故地重游,他脚下一动,便走了过去。

“公子想买点什么?”一个年约双十的年轻人殷勤地问他。

段惟抬头确认了一下招幡:“我记得这家调粉酱菜铺子的掌柜是位老伯。”

“公子说的应该是我爹,看来公子你已经很久没光顾小店了。”年轻人道:“我爹去年就过世了。”

段惟挑了一包西域蜜饯,付了钱,用长指撕开包装,夹出一颗放在口中,甜得腻人。

那年轻人见他站在原地,垂目不语的模样,不由问道:“公子可还有什么其他东西想买?”

段惟摇摇头,顿了顿,又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翠盖先生’?”

“翠盖先生?”掌柜笑道:“我倒是不认识,不过这丰城不少人都去过她办的**堂。人家反正也不收钱,白给大家讲一些大明律啥的,我从小背书就不灵光,所以就没去凑热闹。”

掌柜瞧对方神色似乎有些关切在意,便好心道:“今日就有一场**会,你要是腿脚快点,八成还能赶上听个尾巴。”

“在何处?”他问道。

“东面神仙居酒楼旁边的塾屋。”

“多谢!”段惟立刻拔腿向那边走。

他人生地不熟,除了这条街附近便不大认识其他路了,虽紧赶慢赶,还是耽搁了半炷香的时间方才找到。

他到时,塾屋内的人已陆陆续续向外走。

段惟拦住其中一个问了下,才知**会已经结束。

段惟好不容易找来这里,岂肯善罢甘休?他逆着人流向内走,一路上倒遇到了两三个负责打扫的下人,他们并没有阻挠自己的意思,想必对方把他当成了刚刚过来听讲的人。

过了堂屋向里走,便是偌大后院。

三四个总角孩童正在玩耍,段惟走过去轻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翠盖先生在哪?”

那几个孩子看他手上正拿着一包蜜饯,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脆声道:“你要是给我吃一个,我就告诉你。”

段惟将纸包递给他,那孩子抓了一把,自己留了两颗,其余的便分给了另外几个孩童。

“现在能告诉我了吧?”他压抑着内心急切的心情,追问道。

那孩子眼睛滴溜溜地转,抬手鬼头鬼脑地指了指里面的一个偏堂。

段惟缓步走过去,却没有直接进堂,反而侧身隐在了门旁,有些忐忑地向内看。

只一眼,他便红了眼眶。

偏堂内有两个人正在交谈,背对着门口的那个人,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可段惟还是刹那便将她认了出来。

因为他也曾经无数次,就这般望着对方的背影。不敢进,也不能退。

正与她交谈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书生,那书生瞧着眉清目秀,看向她的眼神里不掩倾慕和向往。

段惟并没有直接冲进去打断二人谈话,而是悄悄走出来,对方才那几个孩子招手道:“帮哥哥一个忙,这一整包蜜饯就全归你们。”

“什么忙?”之前朝段惟要蜜饯吃的那个孩子问。

段惟蹲下.身,凑近了那几个孩子嘱咐了几句,几个孩子听罢点了点头,便直接跑进了偏堂内。

“先生!先生!你相公在外面找你呢!”那几个孩子冲进来,七嘴八舌地对她道。

与他交谈的书生闻言一愣,不可置信地道:“先生你……已经成亲了?”

她刚想反驳,可那几个孩子不由分说便将她围住,两个扯手,两个推腰,挟着她向外走。

她此刻身不由己,只得无奈地对那书生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意,边走边道:“方才那个问题,你自己可以再研习一下。”

书生还没从愣神中缓过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究竟谁找我,几个小鬼头是不是又要骗糖吃?”她见后院内空无一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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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京城刑部大牢。

杨清笳依旨领死,却未想到那三尺白绫竟突然从中间中撕裂。

她跌坐在地上,抬头看黄锦。

后者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右边托盘上的白绫,本就已经被他用剪刀事先破了口子,又哪里能禁得住一个人的重量。

“黄大人……”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锦走上前去,矮身将她扶起,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他此刻杀了你,日后必然后悔。”

果然,而后朱厚熜在听说白绫碎裂时,竟似隐隐松了口气。

他明白这是黄锦有意为之,但朱厚熜却并未怪罪于他。

朱厚熜不能无条件地原谅杨清笳,也不忍真的至她于死地,黄锦这么做,无非是替他做了个折中。

“我们来打个赌吧。”朱厚熜对于杨清笳这个人,始终不能潇洒释怀,或杀或纵。

“陛下请讲。”

“三年,”他道:“以三年为限,你不能告诉段惟你还活着,也不能去见他。如果三年后,他仍旧等你,寻你,那么朕就放手。”

“好。”杨清笳点点头,伸手与他击掌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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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笳。”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杨清笳闻声蓦然回首。

或许午光太过灿烈,亦或是心海已然沸腾,当眸中再次映入那人身影时,她竟有一瞬的恍惚。

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

从生至死,再由死复生,他们已蹉跎数载。

情之所至,纵然鬓生华发。

义之所向,即算物是人非。

万语千言盈塞于膺,杨清笳张了张嘴——穷尽气力,耗光运气换来的重逢,最终到了嘴边,也不过四个字:

“……别来无恙。”

她仍旧十分淡然自持,如果忽略声线中的一丝颤抖。

段惟与她数步相顾,虽未近前,未尽之语却已然两心皆知。

“跟我走吧。”他伸出手,目若横波。

杨清笳冁然而笑,比此刻抚面而过的清风更为婵娟。

她缓缓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中:“好。”

正是——名状四海**堂,家国子弟江湖老。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平生首个长篇完结拙作,懵懂开始,坎坷结束,果真事非经过不知难。

仅以本文中片言寥作结语,望大家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著者若有门海之水,读者方可得一瓢饮。

读书,是用几日阅尽其中世事沧桑。

待放下书,纵身再入俗尘,却总留一份淋漓飒踏。

人生于世,难免蝇营狗苟。

然贩夫走卒不乏兴国之志,铁血英雄亦怀儿女情长。

未必所有著述均可大言炎炎,字字珠玑,但若放下书后偶可得一慨,或抚膺唏嘘,或拍案而起,或击节叫好,或唾骂诟谇……便足矣。”

——公元二〇一七季夏子夜,于松花江畔。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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