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义、郝逸然送走老连长杨玉海以后,留守处的工作已接近尾声。几天后刘铁义将几个新兵送到了汾河旅部,因部队整编时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带走的物品需要变卖处理,汾河旅部留守办命令他将遗留事情完全处理完毕再回旅部报到。
刘铁义当兵十二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好似成了“无业游民”,特别是在杨玉海去了新疆以后,刘铁义总感觉缺少了一些什么,甚至有时候会有一种凄楚或忧伤聚集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刘铁义是一个标准农村苦孩子出身的人,父亲六十来岁有了他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四十九岁的母亲生下他如今也是将近八十来岁的高龄。当年孤儿寡母的日子是如何的艰辛刘铁义私下同郝逸然说起都会很伤心。如果不是自己选择了当兵很可能现在连媳妇也没有娶上,如今他他转了志愿兵假若转业回去政府也会给他安排一份工作,何况自己还是京西宾馆培养出来的一级厨师,已经有几家酒店向他发出了邀请。所以转业以后的再就业对他而言仿佛比那些干部要好的多。他心底里还是非常留恋部队这个地方,尽管眼睁睁看着到手的提干名额因为这次整编而被取消。如果能在部队转为正式军官将来转业后分到老家的一个乡镇做上一名包村干部也算是他刘家的祖坟上冒青烟的事情了,如今配着中尉军衔的副连职后勤军官已经成了他永远的梦。刘铁义有些委屈却又无条件的遵从着上级的指示。心底无数次告诉自己,还是争取继续留在部队好!如果部队不让他转业他会就这么永远的干着直至退休,哪怕让他做一辈子志愿兵他也心甘情愿。他总觉得在部队如果做好自己的工作能够取得领导们的相信,一切事情都会很单纯,不像地方那么复杂与违心。
剩余的东西基本是一些营、连临撤离之前上交过来的桌椅板凳、电视机、电风扇、办公桌等琐碎杂物,满满的堆放在几个军需仓库里。新兵时候杨玉海是他的排长,多年来他对杨玉海已经产生了一种依赖,杨玉海犹如支撑他成长的一棵大树,杨玉海走后刘铁义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可怜的孩子,没有了遮阴挡雨的地方。当然他也从心底里感谢其它首长们对他的信任。因为别具用心的人们已经在背后议论刘铁义摊上了一份“肥差”,可以趁着这段最乱遭的日子好好的捞上一把了。
刘铁义小心翼翼的处理着这堆不起眼的东西,他每天开着那辆装载着这些杂什物件的破旧大嘎斯,早出晚归的奔驰在在晋源市附近的乡村或集镇里慢慢的兜售着这批旧货。
时令已将近大寒。晋西北的乡村或城市在每天的十点以前往往是沉寂、冷清的。北方人因为气候的原因在这个季节相比南方的人们不得不慵懒起来。特别是在小寒、大寒这段日子他们如无数冬眠动物一样早早的蜷缩在被窝里,把炕烧的暖暖的,有些条件不怎么好的家庭会在客厅或卧室的角落放上一个北方传统的煤炉,“之”字型的排气管道随意的在屋外的墙壁上伸出那么一截,混合着一氧化碳的烟气就那么懒洋洋的排放到了屋外……光秃秃的山峦中间一道道缭绕不去的云雾。站在远方望去没有南方的碧绿与青翠,只有那么一处处山的轮廓耸立着只插向云霄。这个轮廓有些荒凉却像山西铁道两边堆放待运的煤山一样呈现着黑色,好似在告诉人们虽然我有些“丑陋”与“残缺”,但我的腹部却是蕴藏着南方每日必须的矿藏与能量。
郝逸然也没有闲着。早上帮助刘铁义装完这些东西后即跟随着他坐车来到晋源市的几处日杂市场与大型超市。
郝逸然的朋友与同学们已经向他伸出了援手。田友松将他读研究生期间导师给他的一点点课题奖金全部给他寄了过来,张俊武、赵文浩从他们每月300来元的工资中各为他挤出了500元,豫都市的堂弟郝逸哲寄来了1000元……郝逸然的口袋中有生以来第一次装满了满满的6000元现金,在他的口袋中只那么揣上一天后,他用5000现金兑换成的一批清洁用品已在托运至晋源的路途中……。
春节一日日的逼近,刘铁义马上要探亲回老家,表面上平静的郝逸然心底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盼望着能在春节前夕销售一些产品,起码有一点收获可以在春节回去能给家人一个交代或者欣喜,否则真连回家的理由也没有了。
郝逸然无数次的反问自己:我总不至于会在晋源度过一个孤零零的春节吧?
……
晋源是春秋时代当时晋国的政治中心。“南来北往商贾地,千车百货旱码头”。这是清代初期与民国前夕对晋源市的大概描绘。郝逸然在部队时并不渴望一辈子能挣多少钱,所以那个时候自然还不知道金钱会有如此的魅力,在晋源当兵那几年他并没有去关注晋源市的市场行情。他只知道上世纪初期从晋源走出了一位名人,后来成了新中国的几大常委之一,人们私下议论只有20来万人口的晋源之所以划乡为市完全得益于这位名人的缘故。
被成为“旱码头”的晋源经济上非常的活跃。南方的大型超市已经在这里有了翻版,出乎人意料的是超市的档口不乏有以做生意精明而著称的温州人,他们已经在这里奠定了自己的根基。郝逸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压力。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盲目草率了?几千元的本钱啊,不吃不喝需要两年才能攒下的工资,我郝逸然是否能够顺利的将本钱收回而挣来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吗?
几天后刘铁义原来的老客户拿着郝逸然给他们的样品找到了部队大院内。
客户叫方晓静,一家大型日杂门市部老板的女儿。他爸爸原来是这家日杂门市部的经理,供销社实行承包制后方晓静的爸爸盘下了这个店,经营的全部是一些锅碗瓢盆等家庭日常用品一类的东西。方晓静爸爸退休后基本不过问店面的经营,几乎完全由毕业不久的方晓静来全面管理了。
“看你们做生意真算做到家了,还要本姑娘找上门来。两个人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我联系了附近铝厂、与几个政府部门,要在春节前给一些干部发放一些新颖、受欢迎的家庭清洁用品。我向他们介绍了你们的样品,对方很想试用一下。大概需要两百来只的样子。刘管理员,承蒙你照顾门市部这么多年,所以我爸爸再三强调一定要在你离开晋源以前反馈一下这么多年来你对我家的帮助。距离春节只有二十来天了,货物到了吗?”
方晓静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上身穿着一件北方城市女孩子常穿的红色羽绒服,、红白相间的羽绒小帽,有些时髦的长统马靴,披肩长发,下得摩托车后即风风火火对着正装车的刘铁义与郝逸然询问道。
“大妹子。还是你对刘大哥有诚心。我们郝经理正在焦急着明天就到的货物应该怎么办呢?我替郝经理做主了,四十件全部给你吧?每只批发价四十元可以吧?”
郝逸然闻此喜出望外,正考虑着应该怎么回答时刘铁义已经将价格给说了出来。
“四十元?有些贵了?如果在超市可以卖到100元左右,但我是对准那些单位要价,高了人家会不答应的,就三十元吧?”
方晓静想了一下坚定的回答说。
“方老板,我们公司的出厂价就是三十元,总得给我一个回去的路费吧?就三十五了?我四百元赚头,够我回去的路费就可以了?否则回南方没有办法向公司交差呀!”
郝逸然已经提前为自己印制了洽谈义务时的名片——台湾某某公司驻山西办事处区域经理。名片上告诉对方他只是供货公司常驻山西的业务经理,没有如实的告诉客户自己只是这家公司的一个小小的中介贸易商而已。
方晓静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那好吧!卖刘大哥一个面子。三十五就三十五,大不了我不赚钱全当帮助这位郝经理了!货争取到腊月二十三以前送到,腊月二十四国营单位基本全部放假……”
方晓静与刘铁义寒暄了一会儿匆忙离去。
公元1994年的农历腊月18日,郝逸然迎来了他一生最为高兴的几天之一,这天在晓静日杂门市部完成了他人生第一笔买卖——“厨王”牌胶棉地拖三百只……
——这一天他的净利润是6300元,郝逸然的口袋里第一次装上了六十三张深蓝色的100元面值的人民币。
原来生意投准门路后做起来并没有人们说所说的那么艰难呀。6300元?自己省吃俭用、一年勒紧裤腰带也难能有这笔收入。6300元只是63张纸这么厚却要付出多少人几百天甚至几年、数十年的代价。
他想到了父亲郝子君,1984年盖起来的三间纯砖瓦的房子才花了2000来元,却是他二十多年的心血,如今我郝逸然25岁时已经超过了父亲二十多年来的积蓄。以后我还要做什么?
每天6000元的纯利润?一年下来就是300来万……
我要创立龙居村的第一家民营公司,就叫龙居村农工商实业有限公司吧!我要在我的办公桌前放上一只雄鹰。办公桌背后应是我亲自手书的条幅:“海纳百川”,左边的墙壁“天道酬勤”,右边应书一副对联“三百年前洪洞大槐树,四百载后穰州龙居村”。横联为“胸怀天下”……
郝逸然怀揣着包括本钱在一起的10000来元人民币,大脑慢慢开始膨胀,这一刻他做了许多梦……他想到了梁静怡,这样到年底我就会开着属于自己的轿车再去汴州,我要把我的静儿给抢回来……
郝逸然开始浮想联翩,心底也有些飘飘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