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祥宫中,几个侍女刚把上官氏从床榻上扶起来,就看见李永邦气势汹汹的一路穿过合德殿冲进卧室来,底下的婢子们跪了一路,李永邦铁青着脸吼道:“出去。”
侍女们担忧的看着上官氏,战战兢兢的不敢挪动步子,李永邦又道:“如今我说的话都不拐用了?全都给我出去!”
上官氏扶着额角点了点头,侍女们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顺手把门也关上了。
屋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
上官氏一脚趿进鞋里,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到桌边,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只提了五彩鸳莲纹瓷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把玩着手中的黄地珐琅彩桃杯,眸色淡淡道:“殿下来的正是时候,臣妾赶巧要用膳,不知殿下用过饭没有?哦,臣妾忘了,宫中是不作兴劝膳的,那就权当臣妾没说过吧。”言毕,自顾自的坐下吃起来。
李永邦的怒气就如同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波澜不兴,于是大手往桌上重重一拍:“你满意了?把我身边的人都弄死,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上官氏手抵着额头,故作失落道,“现在受伤的可是臣妾!亏得臣妾还以为殿下是专程前来看望我的,没想到是来兴师问罪的。可这罪实在是莫名其妙,臣妾惶恐。”
“你惶恐?你也会惶恐!”李永邦讥讽道。
他比谁都知道,上官露要是和人装傻充愣,礼数比谁都周全,口才比谁都都好,不把对方逼到死胡同里不罢休,而对方越发急她越淡定,把自己摘得特别干净,可真要把她惹毛了,才不管什么安分守己,骂你就跟骂孙子一样。
李永邦气道:“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在你想什么,我告诉你上官露,我既能立你,也能废了你。”
然而他的威胁丝毫不起作用,上官露依旧好整以暇的坐着,宛如平静湖面上悠然凫水的天鹅,细长的脖颈白如凝脂,点头道:“没错,诚如殿下所言,您也知道是您立的我,那敢问殿下当初为何不直接立赵氏得了?反正您也喜欢她,她也喜欢您,你们两情相悦,把臣妾卡在中间算个什么事儿?!多此一举嚜!再说了,就算您不喜欢赵氏,那还有温氏,肖氏。王府里的一干妾侍,随便您喜欢谁,只要不是我上官露就行。也不会有今日的事了。所以说……”上官露缓缓地站起身,凑到太子的耳旁轻声道,“今日之事,说到底还不是殿下您咎由自取啊!”
“上官露!”太子恼的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拉到自己眼前,“四年了,你有完没完!”
“殿下又搞错了,不是臣妾爱闹,是殿下不肯放过臣妾。”上官露脸上淡淡的,但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与他呈对峙的姿态。
李永邦无可避免的望进她的眼底,那里清澈的如一汪清泉,但水底深处浓浓的恨意一目了然,从瞳孔里放大,肆意蔓延开来,仿佛无形之中朝他的心上打了一拳。他瞬间被激怒,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将上官露直接掀到了榻上,上官露白天伤了额头,眼下正犯晕,这一耳光下去,更觉耳朵嗡嗡作响,一时爬不起来了。
难得她无法逞强,柔弱的趴在那里。
李永邦趁势反击道:“我的大妃果然是不同寻常,不费一兵一卒,仅仅几句话,几个动作,就惹得赵氏沉不住气,再加上另外几个也不安分,两厢里一凑手,赵氏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好厉害的手段。”
上官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女儿家的争风吃醋也值得殿下您这般明察秋毫吗?殿下的一番算计难道不该用在江山社稷上?深夜到访,竟是为了赵氏的事迁怒与臣妾!殿下觉得是臣妾害了赵氏,臣妾却认为是殿下您害了她,是您让她胆大包天,不自量力的以为自己可以当皇后,您倒是说说,可能吗?”上官露唇角微勾,现出一个轻蔑的笑,“昔日殿下看的起我上官露,以我为正妃,那么现在的皇后之位,便不能随意落到不相干的人手上。否则,岂不是白白辜负了殿下当年的那番心机?!”
知道她口舌伶俐,数年来,他们交锋无数次,每次面对上官露,他都要做上一番心理建设。可无论怎么准备,最后他还是被她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很清楚她是在逼他:他要他打她,杀她,废了她,但他偏不如她的愿。
他突然俯下身来将她捞进自己怀里,一边伸出手,指尖轻轻刮着她的脸颊,她的皮肤雪白剔透,一碰就是一个红印子,更何况适才他用尽力气的一个耳光,令她的半张脸霎那间都红了,他略带一丝诡异的温柔道:“我本以为你不甘心留在我身边,但我今日才发现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亲昵的动作和暧昧的口吻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嫌恶的把头撇向一边,李永邦见之,愈加伸手抚着她的脖子,逐渐向下:“原来你也会嫉妒?都怪我不好,光顾着赵氏,平时疏忽了大妃,我以后会补偿你的。”
上官露的眼睛因为惊恐而睁大,李永邦却露出一抹得逞的笑,随着布帛发出撕裂的声音,她的外衣被扯得七零八落。
上官露周身无力,想用脚踹他,却被他一个泰山压顶,轻易制服了。
她的头很疼,被他扣住的肩膀更疼。
“上官露,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他一口咬住她的脖子,上面立刻浮起一圈牙印。又舌尖一转,轻轻的吮吸。
屈辱感汹涌的奔腾上心头,但上官露仍是按捺住情绪,故作冷静道:“殿下,明日就是登极大典,殿下应当还有很多事要做吧?何况热孝在身,臣妾不得不提醒殿下,留宿在臣妾这里,似乎不大妥当。”
“有何不妥?”李永邦反诘道,“大妃恐怕想岔了,我只是和大妃共处一室而已,并非你脑中说想的那样,还是说大妃你其实希望那样?也难怪!说好补偿你的,不过来日方长,大妃莫急。只要大妃愿意,将来我一定满足你,但在皇父新丧期间,还望大妃体谅。这几日便容我在这里有个安身之处,收留为夫吧。所以……有何不妥之处呢?”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伸手一扯帐幔,水墨色的月胧纱放了下来,远远望去,暧昧至极。
上官露奋力反抗,李永邦搂她,她用嘴咬,李永邦亲她,她还是用嘴咬,他们两个实力悬殊,一个动手,一个只能动嘴,一番缠斗下来,可想而知,上官露气喘吁吁,感觉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
她忿忿的想:就当被狗咬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咬。
她缓缓地阖上眼,脸上尽是认命的表情,只希望这一刻快点过去。李永邦却用手捏住她的下颚,逼她正视,同时恶狠狠道:“你总不甘心在我身边,难道我就很乐意与你为偶?!”他挑衅的望着她,“上官露,你要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崔庭筠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没错。”上官露忽然失控的大吼。泪意瞬时涌上喉头,她奋力的压制着蓬勃而来的情绪。
李永邦等着她发作,他知道,崔庭筠是她的伤疤,她的旧患,只要一提起来她就会失控,哪怕事隔多年,事到如今。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上官露一把抓住他的前襟,他不是要她看着他嘛?那好,她就紧紧的盯着他,恨不得能用目光在脸上烧出一个窟窿。她的神情,愤怒之中带着无尽的鄙夷。
李永邦仿佛骤然被人看穿了心事一般,脸上发烫,羞愤的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还记着我杀了崔庭筠,但你最好搞清楚,是你先杀了连翘。”
“我的连翘。”他吼出这名字,本该快意如刀,但这刀没有刺进上官露的身体,反而把自己割的鲜血淋漓。
他们两个人,都爱着不同的人,却被逼要在一起。人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凄恻的事,然而最无奈的是,哪怕他们的心隔得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他们的身体却始终很契合,非常契合。
这是她始终无法面对的。每次一想到无可避免的要与他亲近,她就从心底里瞧不起自己。她背叛了崔先生,背叛了她自认为无坚不摧的爱情。至于李永邦,他口口声声的说爱着连翘,但他不是照样睡不同的女人?人活到这个地步,像畜生一样,这就是皇家。
此刻李永邦紧紧地将她搂着,似乎是带着恨意的,想要将她揉碎在自己身下,但她说的不错,他身负血丧,自然不会逼她同房,但不代表他不可以玩弄她,不可以羞辱她。
活在这世上,女人就要做好被男人玩弄的准备,尤其是嫁入皇家的,皇帝是天,是君,是主子,你在他跟前只是个奴才,就算是嫡妻也不能摆脱被玩弄的命运。
上官露的身上几乎是没有不疼的地方,意识也跟着逐渐昏沉。
看着她满身的伤痕,却咬牙闭眼死忍着,哼都不肯哼一声,李永邦终究是败下阵来,掀开帐子唤了一声‘来人’,外头等候的内侍进来伺候他穿衣,他看都没看上官露一眼,揣着一肚子怒气,离开了庆祥宫,回到长省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