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疏阳死了,不同于坂本樱子受尽折磨后凄惨的死去,经过法医鉴定,陆疏阳是被人一刀毙命的。他被打捞上来的时候,胸腔破了一个大窟窿,全身血液流尽,皮开肉绽的地方能够看到森森白骨,十分可怖。
“可惜陆疏阳死了,警方再也问不出来他绑架小陶的动机。”冷薇薇遗憾道,“坂本翔次倒是命大还活着,就是连话都不会说了,也是可怜。”
冷薇薇和顾八小心翼翼地看着陶司南,想要问他当时游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明明有那么多的人,到最后却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真相竟然如同那艘沉没的游艇一般,眼看着再没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但是又担心大喇喇地问出口会刺激到陶司南,冷薇薇和顾八眼神交汇了一瞬,难得的意见达成一致没有产生分歧,他们几乎同时起身提出离开。
两人一离开,屋内地气氛忽地又凝重起来。
过了小半个小时,孙西岭从一堆文件中抬头,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无助表情时,他心底倏地一颤,忍不住开口道:“外面凉,你去房间里睡会吧。”
少年乖乖地放下手中的剧本,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朝南边的房间走去。
孙西岭看着少年的背影直皱眉,手里的钢笔都快要被他掐出指甲印。
陶司南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脚下微顿,紧接着便坚定地一步步朝主卧走去。
下午四点多钟,冬日的太阳已经失去温暖的力量变得苍白无力起来。此时,家里迎来了第二波探望者——迟旻,以及闵家外公外婆。
孙西岭一开门,闵老挣脱了迟旻的搀扶率先走进去,一边走一边吹胡子瞪眼睛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他朝迟旻道:“走走走,不要你搀,老头子还没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时候。”
迟旻无奈道:“您今年八十九,过两天就到九十了,所以才不算七老八十吗?”
闵老太太在后面招手,笑骂闵老像个顽童似的越活越回去,让迟旻不要搭理他,过去搀她走一段路。迟旻赶忙恭恭敬敬地弯下腰伸出一条手臂,假装自己是李莲英搀扶着慈溪,动作夸张的把老太太伺候进门。
路过孙西岭身边的时候,迟旻说:“看你还在处理公务就知道小陶没什么大碍,既然这样,你去给二老泡壶功夫茶吧,他们惦记了很久了。”
孙西岭沉着脸把门关上,一声不吭地去厨房烧水。
迟旻在他身后嬉皮笑脸地追着说:“拿一套红色的茶具来,红色的喜庆还能驱邪。快点啊,爷爷奶奶一路过来急得都没喝上一口水。”
孙西岭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不过他能不给他二表哥面子,也能不给闵老头面子,却还是要给他外婆留些面子的。他迅速走进厨房拿出一套大红色的富贵花开茶具,艳而不俗,确实十分精致漂亮。
四人都在沙发上坐下,闵老嘬了一口热茶,熨帖的通身舒畅。他眯了眯眼睛,说:“那小孩儿找回来了?没事了吧?”
孙西岭沉默着没吭声。
闵老又瞪着眼睛说:“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网上都报道疯了。当红小生陶司南,在剧组被人绑架后奇迹归来,是豪门恩怨还是飞来横祸……他现在呀都有一个新绰号了,叫那什么来着?”
闵老太太说:“霸屏男神。”
“对对对,”闵老重重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掌,“就是霸屏男神,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人呢?”
孙西岭耷拉着眼皮,平静道:“在房里休息。”
闵老不高兴道:“我觉得这孩子不成,一堆的糟心事儿,你跟他分了吧。”
孙西岭脸色倏地一沉,堪称乌云压顶。
迟旻也没想到他爷爷还没死心,居然在陶司南还没完全康复的时候就跟孙西岭提这事。这伴侣之间如果有一方突然出事情了,就是原本感情不好打算分开,也不会在这关键时期开口哇,毕竟感情可以不再,责任不能丢,仁义道德也不能丢。
迟旻无奈地喊了一声“爷爷”,他深深觉得闵老这个时候提分手不厚道。
闵老太太碰了碰闵老的肩膀,也是不赞同地说:“老头子,小辈的事情你能别瞎掺和么?”
闵老是个老顽固,还特别不喜欢被人“忠言逆耳”,他见老伴和二孙子没一个人支持自己,顿时一股火气从肝上窜出,他声音不受控制得洪亮起来,对孙西岭说:“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你好!陶司南一看就跟你爸一样是个惹事精,你想想你妈走的时候……你也要步她的后尘吗?”
孙西岭端坐在那里,居然越发沉得住气了。反倒是闵老太太不乐意,生气地让闵老别尽瞎说。
闵老想想也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于是语气软了软,苦口婆心道:“我们都是过来人,不会害你的。你听外公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非谁不可的。”
孙西岭一口气喝尽杯子里的茶水,指尖把玩着大红色的上等瓷器,神色淡淡道:“所以你的女儿也可以不是我的母亲?”
他在心中冷笑:世上怎么会有这样□□霸道的人?三十年前要阻拦他爸妈,三十年后又要阻拦他和陶司南,却要美其名曰“为了你们好”。可是真的好吗?明明好不好只有自己心里才知道。
“啪嗒!”
闵老一把砸了他的那只茶杯,大红色的瓷质茶杯瞬间碎裂成片,外层的红色与内层的白色交错在一起,竟像残血与残雪的相遇,视觉效果出乎意料地震撼。
“你放肆!”闵老几乎是将怒火一起咆哮出来似的大声喝道。
孙西岭慢悠悠地抬头看向闵老,说:“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妈好,当年你为什么要坚决跟她脱离父女关系,甚至把她赶出家门,直到她病死了才隔着棺材来看她一眼?真的是为她好,还是为了你的官职你的仕途好?毕竟……那时候孙惠山还没完全洗白过来。”
说完,孙西岭仿佛是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只是嘴角的嘲讽意味实在明显。
闵老气得直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闵老太太一边怕打闵老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又是愧疚又是责怪地对孙西岭说:“都是一家人,小西你也少说两句吧。”
迟旻也是没想到,明明在家里说得好好的,他们爷俩来看看陶司南怎么样,顺便跟孙西岭说说,再有一个多星期就是闵老的九十大寿,让他务必抽个空过来一起吃一顿团圆饭。他们一家人,从来没有好好地坐下来一起吃顿团圆饭呢。
孙西岭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点了点头说:“嗯,我没什么好说的。”
迟旻和闵老太太很无奈,好好地一次探病最终不欢而散。
三人离开后,孙西岭也懒得收拾碎瓷片,在办公桌前小坐了一会儿平复心情,他起身朝主卧走去。
推开房门,窗帘还没有拉上,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了,缩小的望亭山和青鸾湖的轮廓影影绰绰,依稀可见。
大床的一侧蜷缩着一个身影,孙西岭只能看到少年露出被窝的头发和一小节白皙的脖颈。
“你都听到了?”孙西岭顿了顿,问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非谁不可的,你觉得呢?”
陶司南僵在被窝里,他不知道此时他应该起来回话,还是假装熟睡。他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孙西岭的气势太过惊人,他想,他估计是满不下去了。
于是陶司南慢慢地动了动手脚,坐起身后回道:“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你说呢?”
孙西岭没有回答,只说该出来吃晚饭了。
晚饭是从一家五星级酒店里定的外卖,黑椒牛仔骨、香辣虾、糖醋排骨、一品海鲜粥,还有一份甜点炸牛奶。都是往常陶司南爱吃的菜,一般他能一个人全部解决掉。
和以往相比,今晚的陶司南简直成了战斗力负五的渣,几乎是每个菜只动了一次筷子就不再下口,吃的最多的也不过是半碗海鲜粥。
孙西岭问他怎么吃得这么少,陶司南说脑袋还有些发胀,胃口不好吃不下去。
最后孙西岭也没吃多少,一桌子的菜反而便宜了隔壁的顾八。
一放下碗筷,陶司南就说累了想去休息,孙西岭看了他一眼,看得陶司南本就苍白地脸色更加白的可怜。
孙西岭坐在沙发上,他拍拍边上的软垫,不见喜怒地说:“过来坐会儿。”
陶司南踌躇了没多久就挪了过去,毕工毕正地在孙西岭身边坐好,跟他一起看新闻联播。
新闻从互联网大会说到一带一路,又从领导人换届说到中东局势严峻……最后说到日本富豪姐弟的恩怨情仇的时候,孙西岭毫无预兆地开口道:“能跟我说说游艇上发生的事情吗?”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