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沐音仿若失了魂一般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偌大的皇宫里,自打从乐阳宫出来以后,她的脑海里便全都是那袭白色的身影,一直以来的伪装轻而易举地被撕开,原来,再怎么努力,她还是痛恨自己和沐渊的血缘关系,尤其是当凤华那么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表现出对沐渊的喜欢,那一刻,纵使她难过的无法呼吸,却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安慰不安的凤华。
只有沐音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羡慕凤华,不为她的公主身份,而仅仅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喜欢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如此简单不过的事情,却是她心底一直以来最卑微的奢望,看到为了沐渊而固执地跪到晕过去的凤华在醒来后不过是看到自己手中的一碗甘草汤而顿时变得兴奋的小脸那一瞬间,沐音多么希望自己不是自己,只要她不是沐音,不是沐渊的妹妹,那她就不用像现在这么痛苦,不用,明明喜欢得不得了却还要假装不在意。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微凉,沐音嘴角不由有些苦涩,曾几何时,为了哄生病的自己喝下苦涩的药汁,沐渊便会特意准备一碗清甜的甘草汤,他是那么温柔,温柔到让她对他越发沉迷,直至她无法停止那不该有的执念,一步步走入万丈深渊。
鼻翼间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甘草的清香,微敛了眸,不过是一碗甘草汤,便让闹着情绪的凤华变得安定下来,明明应该高兴的,心底却徒然有些心酸,沐渊的身上,也总是会带着一丝淡淡的甘草气息。
是了,沐渊自小便喜看医书,一身医术都是宫中御医亲授,他总是会在院子里种一些草药,种的最多的却是甘草,只因自己怪异的喜好,不知道为何偏偏爱上了甘草淡淡的清甜,所以沐渊每隔几日便会亲自熬一碗命人给自己送来,许是每日都与甘草打交道,是以沐渊身上总是萦绕着甘草的气息,而对她来说,一碗简单平凡的甘草汤却成了她心底的小秘密,不会有人知道,每每闻到甘草的气息,她便会想象沐渊在她身边,这种情感如同藤蔓一般肆意疯长,却又从未被人察觉。
直到凤华的出现,她唯一寄托情感的方式便从此被剥夺,比起自己,凤华似乎更加疯狂地迷恋上沐渊身上独有的甘草香,每次来丞相府,凤华都会央自己陪她到院子里悄悄地摘一束甘草,她说见不到沐渊的时候,它们会代替沐渊陪着她,看着得了甘草的凤华笑的那么灿烂,她却紧握了双手,指甲狠狠嵌入掌心,她亦笑,笑得那般生动,心却一点点凝结成冰,从今以后,她的沐渊,再也不属于她。
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将她包围,心酸难过之后,便是失去的恐惧,沐音狄然停了下来,漆黑的双眸满是不安,方才她给凤华的,除了那一碗甘草汤,还有一只由玉石雕刻而成的发簪,上面是再简单不过的花式,却是沐渊亲手雕琢的,那是凤华求了好久,沐渊才答应送她的信物,定情信物。
沐音以为沐渊不会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他真的花了心思去准备,他明明对凤华没有情,却还是将她当做未来的妻子来疼爱,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断了她的念想,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可是这是怎样的残忍?明明就是喜欢,明明她最贪恋他的温柔和微笑,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就算能骗过所有人,却骗不了她自己的心,她的心是那么的疼,疼到快要窒息。
不,她不要失去沐渊,就算,就算沐渊娶了凤华又如何?她和他可是亲兄妹,谁也不能将沐渊抢走!
白玉,对,还有白玉!那双白玉只有她和他有,这说明她和他本就该在一起,即便,只能以兄妹的名义!
双手慌乱无措地在身上翻找着,沐音企图用白玉来安抚自己的心,良久才发现,身上根本早已没有白玉的影子,也就是说,白玉,丢了。
不可能!瞳孔狄然放大,这白玉从她出生起便从未离身,怎么可能不见了?而让她恍然无措的,却是她竟连是什么时候丢的都没有发现。。。
无力地蹲了下来,沐音将脸埋在双手间,试图想起与白玉有关的记忆,可是任凭她再怎么努力,最终却也只是徒劳,她对白玉的印象,似乎只停留在凤弦生辰的那一晚,凤弦将白玉还给了她,而从那之后,便再没有半分关于白玉的记忆。
怎么会这样?这块白玉对她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这十八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它的陪伴,她对它有着比甘草更深的依赖,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却是突然说不见就不见了,还是说...这是老天在提醒她,不该是她的,终究不会属于她。
左手无助地抚上颈间,却意外触到一抹温热,沐音不由一怔,她从不喜佩戴饰物,一直以来,唯有白玉从不离身,但她总觉着白玉有些重了,所以也只是偶尔将白玉戴在脖子上的,大多时候都是配挂在腰间的,而她却一直都没有发现,凤弦那晚为她戴上的项链,她竟然一直戴到了现在。
呵,嘴角微勾,却满是自嘲,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明明一心企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对沐渊生出不伦的情感在先,而后又轻易对凤弦动了心,不仅如此,还有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夜凉太子夜璃,也莫名地牵动着她的心绪,她这般三心二意,一切终究是她咎由自取。。。
皎洁的月光洒满一地,将沐音的身影印成一个小小的影子,地上的影子紧紧缩成一团,如同一只被厚厚的茧所缚住的幼蚕,沐音心中生出一抹悲凉,作茧自缚,没想到自己竟会落到这般境地,想必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是狼狈不堪至极了吧。
“大家都听好了,御林军的职责便是守卫皇宫的安全,如今有刺客入侵皇宫,所有人必须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这皇宫的每一处都搜仔细了,但凡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一律严查,绝不得轻易放过!”
“是,属下遵命!”
不远处传来一片嘈杂的声响,似乎有不少人,隐隐约约的对话声让沐音猛然回神,是左大哥!左大哥怎么会来这里?
纵然心下有千般凌乱的思绪,沐音也不得不迫使自己平静下来,虽说刚刚在乐阳宫中凌妃并未为难自己,而且还对自己言语和善,可是她知道这不过只是凌妃在演戏而已,况且如冰姑姑的话纵然并非全部可信,但沐音知道,凌妃却是真的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放过丞相府和左家,也就是说,凌妃必定会暗中伺机再次陷害她与左大哥,所以,在一切平息之前,她还是和左钰大哥保持距离为好。
脚步声由远及近,沐音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走到了昭和殿,心中蓦然生起一丝不安,上一次自己便是被红秧引至这昭和殿,若不是凤槿及时出现,只怕凌妃早已得逞。
微微凝眸,尽管心里对这昭和殿有些排斥,沐音却不得不暂时藏身于这昭和殿中,从方才的对话听来,御林军似乎在搜查刺客,虽说自己是奉命进宫,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形,她还是不要与左大哥见面的好。
不过片刻,沐音心下已做了决定,转身便向昭和殿的正厅走去,那里的密室极为隐秘,就算待会左钰大哥他们真的进来搜查,应该也不会发现自己。
就在沐音双手刚刚触碰到门的同时,殿外却再次传来左钰大哥的声音,似乎是有谁来了,来人的声音竟是那般熟悉——
“左钰参见殿下!”
“左御史不必多礼,本王之所以过来,不过是想再提醒左御史一件事。”
“殿下是指,明日的赛马之行?”
“不愧是左御史。的确,此次父皇将赛马之行的一切事宜都交由左御史处理,虽然本王对左御史你的能力没有半分怀疑,但毕竟赛马之行事关父皇和文武百官的安危,左御史可谓是责任重大......”
“请殿下放心,左钰定会加派守卫,以确保赛马之行顺利进行!”
“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本王真正要提醒左御史的,却另有其他。”
“这...?左钰愚钝,还请殿下明言!”
“难道左御史没有听说,此次皇后娘娘并不会随皇上一同出行?”
“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好歹是一国之后,尊贵仅次于父皇,虽说左御史一直都将皇宫守卫的很好,可是今晚刺客进宫一事却不能忽视,在赛马之行期间,左御史在护卫父皇安危的同时也别放松了对皇宫的守卫,毕竟皇后娘娘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左家只怕难辞其咎。”
“多谢殿下提点,左钰明白了。”
“左御史明白就好,本王就不妨碍你办公了。”
“如此,左钰便先行告退!”
......
是他!是凤弦!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心跳狄然加快,无意识的,左手轻轻抚上了颈间那颗泪滴形的紫色晶石,它带着她的体温,暖暖的,不似那个人,身上总是冰冷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凤弦,她的心在快速跳动的同时却伴着一丝酸涩,她和他,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面了,而上一次见面,却是皇上解除他们之间的婚约,不仅如此,他竟同意皇上的决定,她不想承认,那个时候,她有多么不安,她变得那么不确定,不确定,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真心,所以,她才会赌气的赴了夜璃的约,他却依旧没有丝毫反应,她开始怨他,怨他,为什么在她对他动心以后,却突然放手。
可是,明明对他的心意有了怀疑,却仅仅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被生生压下,他霸道的话语仿若还清晰在耳边回响,他的那一句“我说过,你只能是我的”让她在面对夜璃时努力控制自己的心绪,让她彻底对他偏了心。
或许,应该趁这次机会好好跟他谈谈,沐音想。只是,她不会承认,她想他了,很想,很想。
殿外,整齐的脚步声已经走远,左钰大哥似乎暂时不打算搜这昭和殿,左钰大哥和御林军都离开了,那凤弦呢?他也走了吗?
想到凤弦可能已经离开,沐音心下有些急切,收回放在门上的右手,转身便要去找凤弦,却在下一刻,身后的门狄然打开,沐音猛然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脑海中浮现的,是刚才左大哥说的话,有刺客。。。
直觉的,沐音肯定身后的那个人便是左钰大哥正在搜查的刺客,左钰大哥应该还未走远,如果她出声的话左钰大哥应该会听见,只是,现下自己就在刺客手中,她不能确定刺客会不会一急之下要了自己的小命。。。
就在沐音犹豫的同时,身后的人似乎也意识到她可能呼叫这一点,所以没等沐音做决定,便已用左手将她的嘴捂住,沐音起初挣扎了两下,但很快就放弃了,能在左钰大哥面前脱身的刺客,身手一定不差。
“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出声,否则,我不保证我不会立刻掐断你的脖子。”
果然,对方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对他来说,自己不过就是个小角色,只是,这冷冷的声音怎么听起来也很是熟悉?
突然间,鼻尖传来一丝冷然的香味,几乎只是一瞬,沐音便已经能确定身后的人是谁,不过,从他方才的话来看,他似乎并不知道是自己,颈间传来一阵压迫的力道,沐音知道他的右壁正无情地锁着自己的脖子,没办法,为了保住小命,沐音只能配合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