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人丑的触目惊心,胆子也肥的霸道,面对江楼月竟然不惧不躲,看上去还想一口唾沫喷在江楼月的脸上。
而江楼月能忍受别人真刀真枪的捅自己,却是万万无法忍受别人糟践自己的脸的,当下就很不耐烦了。
他跟弥夏一对视,知道这群人就是按律被仙州府抓起来,但因以仙术危害普通人的性命,按律也难逃一死,于是一合计,问了最后一句:“死扛着不说,还在等谁来救你们?”
寻宝人破口大骂:“狗仙君,吃着民脂民膏的畜生!”
他话音未落,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叼了起来,下一瞬被抛掷了云海下,云海下有凶禽长鸣,自云层下一跃,一口将他吞了进去,末了还“吧嗒”吐出两只鞋,带着晶莹的口水,颇具弹性的在余党跟前跳了几下,连滴血都没留下。
那伙寻宝人想必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仙君,目瞪口呆,弥夏干脆解了他们所有人的禁言术,拍了拍一人的脸:“傻了?”
他尚未完全脱去兽形,一直手还是爪状,毛茸茸的。
被拍的人支支吾吾:“仙君——仙君不可随意杀害普通人——他会被制裁。”
弥夏好笑:“哎哟醒醒吧你,仙君是不可随意杀害普通人,但可以直接处死以仙法害人的普通人,休说是你,便是你背后的致使人也别想跑。你们还真有意思,杀人放火时不想着仙州府,怎么一到自己犯事儿就想起来要受其庇佑了?还挺机灵。”
江楼月脸色不变,言简意赅:“说,或者下去。”
被他直视的人尚在纠结,另一个胆小的却已经尿了裤子,他娘舅家的亲戚在最近的仙州府当差,若是被抓回去,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我们是被人指使的!今日我们见那公子戴的挂坠,心生歹意,反被有心人利用,说只要我们夜半生事,就一定让我们得到他!”为了防止江楼月不信,搜肠刮肚的找细节,“对!他还了给大哥一件法宝,让他快些跑,想引开你们。”
他开了个头,后面的就稳不住了,生怕说晚了没得说,一时间争先恐后了起来。
江楼月和弥夏听着,心里有一种越发不好的预感。
在最后一人开口前,江楼月打岔问道:“劝诱你们的人可是鬼面?”
最后一人听了,心想自己知道的最后一点信息没用了,吓得嚎啕了起来。
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江楼月脸色一变,旋即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弥夏知道事情不对,也懒得多听这些人的哭闹,一心想去帮忙,十分蛮横的给他们又上了禁言术,招来几个年轻力壮的普通人,这些普通人因为被弥夏救了命,现在正十分感激。
“别别别,应该的,这伙人现在已经没了任何还手之力,你们看着他们,别让他们生事。我先前已经联系了仙州府,仙州府的人会护你们安全。”
弥夏说完便跑,跑了一半想起什么,又倒回来,笑眯眯的,虎牙却翻着森冷的光:“你们也别想着被人捞出来了,知道你们在仙州府有亲眷,那又如何?律法在上还是你们的人情在上?恶人之性命重要还是众生之安宁重要?”
“我若是各位,但凡还有一点良心,便会想着自己无牵无挂的最好,省的劳累家中老小替自己劳累奔波,末了还因徇私舞弊丢了饭碗,最后只好相互埋怨,惹是生非。”弥夏眼里泛着冷光,“诸位近年来为了‘稀世珍宝’打家劫舍,为非作歹,私下里相互勾结,欺下瞒上,当真以为谁都不知道?”
屋内有变,乔凡无法,只好连滚带爬的从窗户口里滚了出来。
“卧槽,这到底什么鬼!!”
在那妇人的啜泣与歉疚里,乔凡抱进去的小女孩也忽然发难,不动声色的走到了乔凡的身后,整个人僵硬无比,没有一点灵气,行尸走肉一样,好似一根人形的圆木。
乔凡发现她不对劲时,她已经冲着乔凡张开了嘴,整个头颅从那张血盆大口处一分为二,血丝拉忽的,好像一个被人一棒子敲成两截的西瓜。
那鬼娘似乎不怎么灵便,不知道怎么转弯,在窗户上连撞带爬了好久,硬是没能出来,这才给乔凡留下了一线生机。
乔凡第一反应是去找江楼月,弯腰拖着妇人就想一起走,谁知那妇人仿佛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的不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乔凡那颗救苦救难的心忽然察觉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猛然放开手,往后疾退几步。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这妇人算计了。乔凡不可置信的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女人,他没忘记自己是因为这人护着自己女儿的模样,才让自己心一横去救了她。
那应该是她闺女没错,但谁会拿自己的女儿冒险?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一直低着头的妇人忽然伸出了双手,钳住了乔凡的双腿,硬是让他分毫也动弹不得。
“放手!”乔凡说着,奋力想要拔开,与此同时,那鬼娘在船舱内发疯越来越厉害了。
“放手!!”
“不行,公子你行行好吧,行行好吧。”那妇人泣不成声,双手的力道一点也没有松懈,“就让我闺女儿捅你一刀,我保证不让她刺中要害,她就可以复原了,求求你行行好吧。你不是玄门人士吗,玄门人士不就是该为我们做这些吧,你们通天彻地不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吗?你很快就会复原的,就会复原的。”
她说着,身体像一条长虫似的往窗户处蠕动,像是一条急于给自己的孩子喂食的母蛇。
乔凡想起好歹也算是为了蜃楼界思前想后的江楼月,心想难道他日夜不能寐保护的就是这样一批人吗?忽然悲怒相加,奋起一脚把那妇人踹了出去。
“别开玩笑了!谁该啊?!”
他转身就跑,身后的妇人发出了歇斯底里一声尖叫:“囡囡!!”
那是母亲的悲号,颇具江南水乡气的姑娘小名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一声催命的诅咒,那鬼娘回应似的尖叫一声,终于将墙板撞出了一个人形的大洞,自己则头破血流的穿墙而过,朝着乔凡扑了过去。
乔凡察觉到身后疾风袭来,矮身一偏,没站稳滚了下去,险险避开了这要命的一击,但还是在脖子上开了一道口,滚热的血流了下来,将脖子上的挂坠又泡了一遍,那石头看上去红的更加触目惊心了。
那鬼娘双眼翻白,满面青丝,牙齿横七竖八像是插满了一刀鞘的利刃,好似深林里凶恶残暴的野兽,向下滴着浓白的涎水。
她见一击不成,双手指甲暴涨,朝着乔凡刺了过去。
乔凡先前那一跤摔的够狠,一时没站起来,此时避无可避,只得铤而走险,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拼上了多年练舞抓时机的功力,双腿对着那鬼娘的面门一蹬,竟然也成了。
那鬼娘被他一脚踹了出去,而他也得以往后退了两米,翻身爬起来就跑。
令人惊奇的是,他这一踹似乎起了点效果,那六亲不认的鬼娘似乎恢复了一丝灵台的清明,面对着跪伏着过来找她,哭的泣不成声的母亲,气若游丝的叫了声:“娘?”
那妇人听见了,愣了愣,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闺女儿,也不管她是否还是一副恶鬼的母娘,胡乱在她脸上吻着,泣不成声。
可惜这样温情的画面并未持续多久。
凤骨船骨骼清奇,甲板上多的是楼房,作为最好的船只之一,它的楼房还都是按照蜃楼界最繁华的浮岛来的,因此高楼鳞次栉比,各有风情。
竹笛声就是从其中的一栋传来的。
那笛声缠绵哀婉,又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像是南疆浓雾里毫无人性的走尸,又像是大漠上对月哀嚎的白骨。
每一个音符仿佛都有了实体,穿过了层层业障,石头子似的一个又一个砸在了乔凡的脑门儿上。
砸的他心里一凉。
这种感觉的乐声他记得,他和江楼月从山县岛出来,第一次遇到鬼面人时听到的声音就是这种感觉。
他紧急十分猛然停步,慌乱中准确锁住了一个地方向上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立于楼顶上的黑影。
鬼面黑衣,唯有一双眼睛告诉人们他还活着,并非死物。
那小姑娘自然也听到了这样的笛声,又哭又叫了几声后,双眼再次浑浊,在自己亲娘的怀里再度变回了那个六亲不认的鬼娘。
那妇人不愿相信,依旧抱着不放,鬼娘三两下挣扎不开,不耐烦了,利爪没有丝毫犹豫的刺向了自己亲娘的肚子。
随即,那鬼娘仰天长啸,其吼声的愤怒与悲伤远远超过了她这个年龄应该承受的重量,幼小的身体发出声悲鸣,倒在了地上。
那鬼面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凤骨船上的楼房竟然严丝缝合了起来,将乔凡的去路堵成了一个死胡同,退无可退。
哭声与笛声里,乔凡似乎听见了几个词,“……仙君”、“罪不容诛”。
然而不容他细想。
就这么一会儿,那鬼娘再度“站”了起来,像是一头真正的野兽一样四肢着地,眼珠发红,恶鬼一样的盯着乔凡,“嘶嘶”喘着粗气。
她的模样实在太过恐怖,乔凡没顶住心里的压力,往后退了一步,恰在此时,楼顶的笛声再度响起,那鬼娘一声尖叫,飞速移动了过来,遇见障碍物后就会直接爬上楼墙,就像一只巨型的食人蜘蛛。
云层下有淡淡柔光,风声里笛声残破,这一切实在超过了乔凡的自我防卫的能力范畴,只能绞尽脑汁的想该如何逃脱。
可惜没有办法。
眼看鬼娘张着血盆大口扑来,他绝望的闭上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江楼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