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就在刚刚,那痴迷深情却又带着几分算计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陆如芸才猛然发现,她错了,错得离谱。
她不是没有看透这个人,而是一直以来,她都看得真真切切,却从不肯定去正视罢了。
这个人,在没有威胁他的利益时,他也会付出真心去找个人来爱,可他从不会完全交心,总会保留三分给自己。
说到底,在他的心里,最爱的人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他以为他爱别人,可只要那人威胁到他,就会被他毫不犹豫的除掉。
这不是爱,只不过是空虚寂寞的时候,找个人来排解驱赶孤独而已。
孤独没了,此人也就成了毫无价值的垃圾,自然就要扔掉……
苦涩的一叹,当年的她果然眼睛瞎了,竟然被他的外表欺骗,输得彻底。
好在她还有从头来过的机会,这是她的幸运他的不幸。
欠的债总是要还的,她会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你总算舍得出现了吗,左千颜。”
有些错,一次就够了。
在那个人突然伸手试图抚摸她的脸颊时,陆如芸猛然抓住他的手,睁开双眼,冷冷的看着他。
“呵呵,你果然是装的。”
房间猛然亮了起来,左千颜那略带病态的脸清晰的出现在陆如芸的视野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格外的刺眼。
“彼此彼此。”
她装病,可这个人呢?不也在装吗?
在那张字条失踪后,一结合前后事情,陆如芸就差不多可以肯定那个幕后的人就是左千颜。
可惜……
她没有任何的证据,又无法与外界联系,思量再三,她决定装病,利用他对自己的那一点所谓的爱意,逼出他这个人来。
整整一个星期。
他没来,就连幽影那个小丫头也没来,她都快没耐心耗下去了,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按耐不住的出现在她面前,还是以那样的方式出现。
这一刻,陆如芸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形容她的心情,愤怒吗?怨恨吗?还是……了然呢?
“你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
难道是上一次那个左千黎手底下的人潜伏进来告诉她的?
可是不像啊,如果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为什么不离开,还乖乖的待在这个别院里?
别说什么被他感动,爱上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什么的屁话,左千颜半个字都不信,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个会为物质生活所屈服的人。
“如果我说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会不会很惊讶。”
柳眉轻挑,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从容淡定的拿过自己的外衣穿上,陆如芸淡淡的笑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话,为什么还会留下?难道……
左千颜不敢想下去,剑眉紧紧的皱在一团,看向陆如芸的眼神满是探究,好似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看穿。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这就是事实。”
从被抓进来看到那支紫簪开始,她就在脑子里将所有人的筛选了一遍,就连柳翠柳城也不例外。
知道这支发簪样式的人,总共不过八个人:左千黎,发簪老板,柳氏兄妹,陆天蓉,二夫人,闲王和她。
排除左千黎和闲王府的那三位,就剩下柳氏兄妹和发簪老板三人,她也一直在两者之间徘徊,拿不定到底是谁泄露了她发簪的花式。
当然,她更偏向后者,毕竟,如果柳氏兄妹真的是别人安插到她身边的棋子的话,只为这么点儿小事就泄露了,太可惜。
虽然从表面上看,他们确实很可疑。
早不闹晚不闹,偏偏在她难得去将军府办完事回家的途中闹,而在她出手的同时,恰巧左千颜又出现了,是不是太巧合了点?
而左千黎送她发簪的那天,柳翠在场,她又差点儿将簪送给她,她接触过那支簪的时间最长,想要画出它的花样并不难。
但最后,陆如芸还是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为何?
原因很简单,就算那两个人真是左千颜刻意安插在她身边的棋子,那么,必然是想通过她了解左千黎的一举一动。
现如今,她虽然被俘,但只要没死,就代表着还有很大的变数,因此,为什么要把好不容易安插的棋子曝露出来呢?
这不科学。
因此,陆如芸料定左千颜必然是威逼利诱的从那个珠宝铺的装柜身上得到的,而能做到这一点又有理由这么做的人,就只剩下左千颜一人。
后来,幽影带来的第一封信以及第二封信,给了她很大的帮助,可接下来发生的栽赃事件又让她有些动摇,直到……那第二封信失踪。
一切的密云散去,她探知到了真相,那个一直躲在背后屡次对她出手的幕后黑手就是左千颜。
可恶!
明明机关算尽,却偏偏躲在暗处不敢露面,就算忍无可忍了,也只敢在深夜时分偷偷摸摸的潜伏进来。
她怎么了?见光死吗?
既然想要得到她,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面前?为什么不敢霸道的宣布,我看上你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只能是我的人?
呵。
爱了不敢说,不爱又用那么深情的眼神看她,让陆如芸只觉得虚伪恶心。
“我果然没看错你。”
还是没看出来,陆如芸所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这么淡然自若,实在让人没办法不相信。
左千颜收回视线,淡淡的夸赞了一句,径自走到陆如芸旁边的位置坐下,静静的等待。
“可惜……”我看错你了。
“可惜什么。”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陆如芸的下文,左千颜不禁有些纳闷,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磨叽?
“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趁早放了我,否则,我保证你会后悔。”
自然不会告诉左千颜真话,陆如芸冷眼扫了他一眼,殷红的嘴唇微扬,带着点点寒意。
“后悔。”
好笑的看着陆如芸,左千颜剑眉轻挑,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会后悔吗?
当然会,如果他如了陆如芸的愿,放她离开,那他左千颜这辈子才真的要后悔死。
再说了,他堂堂一个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居然被人威胁,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眼前这个女人,或许有其过人之处,可左千颜还是不能接受,她一个羸弱女子能彻底撼动得了他七皇子。
倒不是他小瞧了陆如芸,而是事实如此,且不说她现在还被他软禁于此,就算被她逃了出去,有了左千黎的帮忙,也不见得她就能掀起风浪。
这场皇位争夺战,就好似一场博弈,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会知道结果如何。
是,之前他确实失利了一段时间,可现在,他不也用自己的方式拉平了吗?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七皇子的眼光不错,地方选的好不说,这里面的人嘛……”
心知左千颜是绝对不会相信她的话的,可这并没有关系,她不在意他的想法,他日,她会用行动来证明的。
陆如芸风轻云淡的岔开了话题,聊起了一个闲散的话题,心里却在寻思着,凭她现在的实力,要想从这里出去,可能性有几成。
幽影失去了联系,她没办法从她口中找到有关于外面局势的线索,那就意味着,左千黎的事情她也不知道。
而左千颜之所以敢对她出手,八成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对付他,或者说,钳制他,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离开。
这是必然的。
可怎么离开呢?
却是陆如芸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没有人接应,外面又有那么多的人把守,以她一人之力,难,难于上青天。
“人又如何。”
并不知道陆如芸心里的想法,左千颜轻笑着追问。
从跟眼前这个人认识开始,她基本上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像现在这样聊天,那就更是不可能的。
难得现在她没有再对他恶言相向,也没有愤然离开,这让左千颜很是高兴。
“不怎么的,都是些姿色过人却没了自由的可怜人。”
看得出来,这个地方的女人并不是左千颜的后院之人,但肯定都不是些简单之辈,也不知道是他收罗来做什么用的,可必然不是做好事的。
可惜,可叹。
纵然才色双绝,也不过是左千颜养在鸟笼中的金丝雀,失去自由,失去亲情,失去太多的东西,以至于最后,连自己也失去了,成为他的牵线木偶。
锦衣玉食又如何?
没有了生活的目标,成为别人的傀儡,哪怕每天都吃着龙肝凤胆,也会食之无味。
别人或许能接受这样的生活,可她陆如芸是绝对绝对不会沉沦进去,与其那样,她倒宁愿冒险一试,死了也无悔。
刚烈吗?顽固吗?
当然,这点儿傲气都没有,她陆如芸也白活了三世……
“如果你留下,我倒是可以放了她们,如何。”
没想到陆如芸会丢出这样一句,原本以为她想要试探他呢,他甚至连说辞都想好了,没曾想……
她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总让他抓不住她的想法,跟不上她的思维模式。
这可不好。
既然要跟她生活在一起,怎么能这么没有默契呢?
“不怎么样。”
那些人固然可怜,可跟她又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看,她陆如芸都不像个好人,更不是圣母,做不出牺牲我一个幸福千千万的事。
她提及这个话题,一来确实想要试探试探左千颜,不过,这个人太过诡诈,并不容易套出有用的线索,所以,她放弃了。
二来倒是为了拖延时间,这么晚了,这个家伙突然跑来她的房间,意图不明,她也不得不提防两分,顺便想想,怎么离开这个金色的牢笼。
哎……
这个时候如果左千黎在这里就好了,她就不必这么瞻前顾后,摇摆不定。
他们里应外合,再牢固的囚笼也困不住她,可惜啊……
“如芸,你是不是在想怎么离开这里。”
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左千颜总算能够摸到陆如芸三分脉了,不过,却高兴不起来。
为何?
答案很简单啊。
都到了这个份上,她竟然还想着逃离他身边,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在她陆如芸心里,根本就没有他左千颜。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终于按耐不住了吗?
陆如芸挑眉看着左千颜,似笑非笑,静等他的答案。
“是,那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这里可不是其他地方,并不是你想来就来的。”
这个别院可是内松外紧,身在其中,并不知道外面的凶险,可一旦贸贸然的逃离,结果不言而喻。
当然,幽影是个例外。
她的轻功太厉害了,如果不是专门针对她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他也没办法抓到她。
不得不感叹一句:他四哥手底下的能人异士真多。
“不是最好,这代表着你对我还是有几分好感的,接受我也是迟早的事,放心,如芸,我会好好对你一辈子。”
这个结果是他最想要的,只要她跟陪在他身边为他所用,那他绝对将她视若珍宝,疼爱她一辈子。
“呵。”
历史重演吗?
还真是够狗血的。
陆如芸听到左千颜的话,不禁嗤笑出声。
好笑,真的太好笑了。
眼前这个人不知道,可她很清楚啊,上一世,她就是因为他这样一句话倾尽一切的为他拿到皇位,结果,等来的不是共享荣华,而是一杯鸠酒。
现在,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陆如芸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呢,还是该笑好。
她给过他一世的机会,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再次经历一次,她又怎么可能让悲剧再上演一次?
更何况……她心里已经有人了。
“你笑什么。”
听到他的告白,她不感激涕零也就算了,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的笑?
左千颜不觉得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相反,他在说一件极其严肃的事,做出他这辈子第一个承诺。
要知道,他从不对人承诺什么,也不认为有什么人有资格能让他许下诺言。
然而,自从遇到陆如芸,见识过她过人的才智后,他觉得他终于找到了那个人,那个能相伴一生的人,否则,他又怎么会毫不犹豫的许下誓言?
可惜……
他不知道,他所谓的誓言在陆如芸的眼里,是多么可笑的谎言,是多么经不起时间考验的泡沫,是她上一世悲惨命运的开始。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我除了笑还能做什么。”
一敛脸上的笑容,陆如芸耸耸肩,颇为无奈的叹息。
不笑,难道让她哭吗?
虽然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哭是女人的权利,但如果可以,陆如芸这辈子都不想使用这项权利。
“什么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捕捉不到她的心思呢?
是不是只有那个人,才总是与她步调一致,永远都能准确无误的猜出她的想法呢?
可恶!
袍袖下的双手紧握,漆黑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阴戾,稍纵即逝,左千颜不禁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将左千黎狠狠的踩在脚下。
“该说的话,我曾经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知道是你健忘呢?还是故意戏耍我呢。”
那次在花船上,她就已经很清楚的将意思传递给左千颜了,对他,她只有恨再无爱。
“我也说过,我不会放弃。”
脸色越发得阴沉,左千颜冷冷的回答。
“那是你的事。”与她无关。
这场滑稽的爱情游戏,她陆如芸已经没有任何心思陪他玩下去了,这一世,就算她要选择一个人相爱一生,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左千颜。
“你——”
咬牙切齿的看着陆如芸,左千颜差点儿没咬碎一口牙。
她竟然如此糟蹋他的满腔深情,甚至,在他表面了态度之后,采取这样漠视的态度。
对,就是漠视。
在那句话一出来时,左千颜就感觉到了满满的漠视。
那是你的事。
好一句那是你的事。
呵。
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爱情变成了一个人的事?
陆如芸她分明是在告诉他,既然无力改变,那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好了,你的事,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但是她不会参与,不会回应。
剃头挑子一头热。
曾几何时,他左千颜受过这样的羞辱?
愤怒是肯定的,可愤怒之后呢?除了无奈就是无力……
“夜已深,七皇子殿下也该回了吧。”
彻底无视左千颜那受伤的眼神,陆如芸挑眉看着他,毫不客气下达了逐客令。
“我会让你改变想法的。”
冷冷的丢下一句,左千颜甩袖离开,徒留下冷笑不已的陆如芸独坐在窗前,静静的眺望着天际的一轮弯月……
陆如芸再次恢复正常,最高兴的人无疑是眼前这个满脸兴奋之色的丫鬟,一个上午,她嘴巴就没合上过。
“太好了,我就知道那个法子有效。”
这算是她说的最多的话,反反复复的,只能换来陆如芸无数个白眼。
拜托,那是她被揭穿了,不想继续演下去了,跟那个所谓的招魂有半毛钱的关系?
罢了,由她去吧。
陆如芸为了避免自己的耳朵再受摧残,转身走出了房间,在梅海里散步。
这段时间可把她憋得不行,每天要听到那丫鬟絮絮叨叨的不说,步不能散,话不能说,就连眼睛就不怎么眨,一个星期下来,她都差点儿以为自己真的魔魇了。
现在好了,不用装了,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缤纷的世界,感觉就是舒服。
如果,这不是左千颜的囚笼,四周没那么多眼线的话,那就更好了。
“谁。”
不着痕迹的绕着院落走了一圈,刚绕过一个死角,陆如芸就察觉到了一个陌生的气息的靠近,顿时警惕的低喝出声。
“是我。”
来人及时出声,避免了一场暴力。
“千黎。”
这也太奇怪了吧?
她倒是有想过,幽影如果出事了,左千黎得不到她们两个的消息肯定会想办法来查探,而那个时候,就是她离开这里的最佳机会。
可万万没想到,她料想的事情发生了,但竟然是左千黎亲自潜伏进来找她,这也太……
这里有多少的暗哨眼线,陆如芸想,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这还不包括外面的明哨什么的,多危险的事,这也是她为什么迟迟不离开的原因。
现在倒好,她还没出去呢,左千黎自己跑进来了,心不禁淌过一丝暖流。
“什么地方方便说话。”
知道陆如芸肯定有好多话要说,而他也一样,可现在,这个地方,并不安全,那些人盯得陆如芸很紧,只要时间稍长,必然就会找过来。
他的身份不便暴露,否则,左千颜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将他绞杀的机会,若换个人,他也不会亲自冒这个险,可因为是陆如芸的关系,他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都不安全。”
自从昨晚的事后,陆如芸明显的感觉到那些监视她的人更多了,这就预示着,左千颜不放她逃离的决心。
“有了,去左千颜的书房。”
先是摇了摇头,兀得想起了一个地方,陆如芸淡淡的说道。
这也算是左千颜作茧自缚了吧。
今天佯装庆祝她康复,就特别下令,允许她自由出入书房,那就是她那天被人喊抓小偷的地方。
这一举动,陆如芸懂。
一来是给她找点儿事做,让她能够感受到他的情谊,不一心想要逃离,二来当然是丰富她的才学,使其能够更好的为他所用。
因此,左千颜自然不会吝啬,可没想到,里面那些书还没荣幸被陆如芸翻阅,倒是成了左千黎暂时的庇护所。
多么讽刺的事。
“他准许你进入他书房。”
剑眉紧皱,左千黎脸色有些阴沉,连声音都冷了几分。
“这问题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有机会再说给你听。”
已经感觉到有人过来了,陆如芸轻蹙了眉头,示意左千黎快走,可他竟然好似脚底生根了一般,不动分毫。
“不许隐瞒。”
也知道这个时候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可一想到左千颜竟然会允许陆如芸进入他的私人空间,左千黎心口就好似扎了根刺。
拔之,血流不止。
不拔,疼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