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的寒风中，冰清的声音轻得好像风一吹就会散去的薄雾，却清晰地落进每个人的耳中。多年以后，万俟宁才知道，也从此烙在了他的心上。
“这个女人……今日……我一定不会放过，这样，你就要……用剑……划破我的……喉咙吗？”冰清缓缓问道。
冰清轻轻地继续向万俟宁轻移脚步，她的声音忧伤似心口刮过的寒风。万俟宁继续向后退去，剑锋始终离冰清的颈项半寸。
“宁哥哥，把剑收起来吧，就当做没有看到。”冰清望着万俟宁的眼睛，轻声道。
一声“宁哥哥”，让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愣了愣，万俟宁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似有模糊的记忆挟裹着白雾而来，万俟宁的眼神蓦然恍惚。
“卑鄙的女人，知道我家相公失忆。所以假装认识他吗？”希尔滟冷笑一声，高声道。
希尔滟的这一声大喝，让万俟宁的眼神瞬间清明。
“既然你自称认识我家相公，就应该知道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才对，你竟然可笑地认为，他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弃他的结发妻子于不顾吗？”
憬辰的眸色一寒，剑继续向前递去，希尔滟退无可退，她的脖颈处被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鲜红的血顿时渗了出来。
“放开她！”万俟宁望向憬辰，沉声道。
憬辰冷冷回望万俟宁，眼中有着明显的嘲讽和寒意。
“放开她！”万俟宁望着憬辰冷冷道。
“如果我说不呢？”憬辰淡淡问道，嘴角讥诮地弯起。
“放开她！”万俟宁依然是冰冷的三个字。同时，手中的剑轻轻向前一递，冰清洁白的颈项上也渗出了淡淡血丝。
憬辰的眼中刮起了白色的风暴，握剑的手紧紧握起，手中的雪狼“嗡嗡”作响。
冰清的双眼缓缓闭起，一滴清透泪从她眼角渗出，凝结在眼角好似要成冰。
“放开她吧。”冰清轻声道。
她不想让他将来后悔，也不想让自己后悔，所以，只能选择放手。只是，心像被撕裂一样。痛得让她窒息。
你说过的，相公，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认出我的。可是现在，你竟然拿手中的剑指着我。冰清在心中喃喃道。我不怪你，因为你失忆了，不是吗？可是，明明清楚的，心却为什么越来越痛。
憬辰望向冰清，她眼角的泪滴在白色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憬辰闭了闭眼，将手中的雪狼剑缓缓移开希尔滟的颈项。
希尔滟神色间快速闪过一抹喜色。飞速奔到万俟宁身后。
憬辰缓缓伸出左手，伸向将呆呆站在原地的冰清。
清儿，回来。憬辰五声道。
“抱歉，这位夫人，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和我家娘子间有什么过节，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将她逼上死路。”万俟宁将剑锋移开冰清的颈项。
闻言，憬辰重重哂笑一声。冰清睁开双眼，眸中的忧伤像海浪一样翻涌着，最后化作了冰凉的泪水。
冰清伸手，缓缓擦干了涌出的泪水，缓缓转头，望向万俟宁。
“听说万俟公子失忆了，现在还没恢复吗？”冰清轻声问道。
“夫人认识在下吗？”万俟宁微微皱了皱眉。
“是啊，”冰清自嘲一笑，“看来是还没恢复呢。”冰清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万俟宁疑惑地望着冰清，为什么……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望着他的眼神是那么忧伤那么失望呢？记忆中，也有一个女子这样看过他。
“万俟公子，可以放下你的手中的剑了吧？”憬辰冷冷地提醒发呆的万俟宁。
“……”万俟宁愣了一下，缓缓将手中的剑移开冰清的颈项。
冰清缓缓举步，欲离开万俟宁身边到憬辰身边，憬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同时，万俟宁背后的希尔滟缓缓垂下双眸，就在万俟宁的剑完全收回的时候，希尔滟碧蓝色的眸中寒光一闪，猛然抬起右手，向冰清背后袭去，明亮却清冷的阳光下，一把雪亮的短剑在希尔滟手中反射着蓝幽幽的光。
憬辰一惊，提剑向前，鼻子刺向希尔滟，试图阻止。然而，刚刚收回软剑的万俟宁见憬辰突然举剑袭来，下意识地横剑阻挡。
叮！电光火石间，二剑相击。二人的身形都是大大一震，原来，匆忙间二人本都是使了全力的。
而这时，希尔滟手中的短剑离冰清的后背已经只有一指的距离了。电光火石间，憬辰看到希尔滟眼中闪过了得意，看见冰清茫然望向他和万俟宁双剑相击，看到希尔滟手中的短剑飞快地接近冰清的后背。
憬辰心中一痛，放开与万俟宁相抗的雪狼，人如离弦的箭，冲向冰清。
冰清只是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不解地看着憬辰眼中的焦急和恐惧，看着万俟宁本能地用剑追击着憬辰的身影。
电光火石间，就在希尔滟手中的短剑碰到冰清的后背那一刻，憬辰将冰清扯进怀中，将她紧紧地密密地护在怀中。
憬辰抱着冰清侧身闪开万俟宁追来的剑，然后不可置信地瞠大双目，脸色顿时苍白。
憬辰缓缓回头，一条细细地血丝缓缓从他口中缓缓溢出。只见希尔滟在他身后笑得冰冷，右手依然维持着向前递送的模样。
现在，憬辰才感觉到后背火辣辣地疼痛，然后，渐渐地，一股寒意开始从伤口处蔓延。原来，他忽略了身后的希尔滟，因为，一直以来，她在他心中，从来都是一只可以随时碾死的蝼蚁，却不想今日会栽在她手上。
憬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右掌迅速向后击向希尔滟的胸口。
噗！希尔滟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万俟宁大惊，身如大鹏，飞速掠向希尔滟。
噗！憬辰的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一直茫然的冰清现在依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感觉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喷向她颈间，惊惧回头，只见憬辰的嘴角挂着血，望着她的眼神幸福而哀伤。
“憬哥哥？”冰清轻轻唤道。眼神中有着迷茫和不可置信。
憬辰微微一笑，身体软软向下倒去，眼神也开始涣散。
该死的……女人，剑上到底……淬了什么毒，竟然发作的……这么快。幸亏……清儿……没事。憬辰迷迷糊糊地想。
“憬哥哥！”冰清惊恐地喊，声音中有一丝破碎。
冰清转身抱住憬辰下滑的身子，却在触到他的后背时，摸到了一手温热的粘湿。
冰清将手惊恐地将手移到自个儿眼前，只见手掌间都是黑红色的血。
冰清惊恐地抬头望向憬辰，憬辰望着冰清沾了血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焦急。
“有……毒……擦……掉……”憬辰艰难道。
憬辰吃力地举起右手，想要擦掉冰清手上的血，却又最终无力地垂下。
嗵！冰清再也无力支撑憬辰缓缓倒下的身体，与憬辰一起跌坐在地。
“憬哥哥！”冰清哭喊，已经干涸的双眼再次泪如雨下。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了，对，只要醒来就好了。憬哥哥怎么会受伤？怎么会倒下？他永远那么胸有成竹、镇定自若，没有人可以伤到他的。
所以……这是梦，冰清抬起右手，狠狠在手背上狠狠咬了下去，她的手背上立刻渗出一颗颗血珠。
“不疼，一点都不疼，是梦，一定是梦。”冰清喃喃道，“憬哥哥。是梦，对不对？”冰清像是要再次确定这是一场梦境一样，再次在自己的手背上狠狠咬下去，“憬哥哥，真的一点都不疼。呵呵，幸亏是梦。”冰清“呵呵”笑着，眼中的泪滚滚而下。
回应她的只有憬辰紧闭的双眼和微弱的呼吸。
“他活不……了了，不要……天真了，咳咳……”希尔滟被万俟宁抱在怀中的走来，希尔滟好似伤得不轻，头歪在万俟宁的肩胛处，断断续续道。
“是梦……是梦……”冰清将憬辰紧紧抱在怀中，不停喃喃道。
“他……死了。”希尔滟清晰道“他中了……我的……斯灭……尔奇，就是雪国……语里……‘死亡’……的意思，马上……就会……死去的。没有……解药的。”突然，憬辰怀中的希尔滟开口道。
冰清抬头，茫然地望向万俟宁和希尔滟，一抹笑僵在嘴角，眼中含泪。
“他……死了，咳咳……”希尔滟再次开口道，“还有你。沾了……他的血，也跑……不掉的，呵呵，这种毒，只要……沾到人……的身子，就会……侵入……身体。”希尔滟咳着血，断断续续道。
冰清缓缓低头望向怀中的憬辰。憬辰嘴角挂着血，双唇紧闭，薄薄的唇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双眼紧紧闭着，好像一尊石膏像。冰清颤颤地将右手凑向憬辰的鼻端，神色微微动了动，眼中的泪突然被冰冻，手指僵在憬辰鼻端。
没有呼吸，没有。彻骨的寒冷让冰清无法动弹，四肢突然失去了知觉。左胸口却像被炸裂开来一样，疼痛呼啸而来。
“相……公，我……觉得……好累……胸口……好痛，我们……离开……吧，好……吗？”突然，希尔滟声音微弱道。
万俟宁愣了愣，迟疑地望向地上一动不动的冰清和憬辰。
冰清静静望着怀中的憬辰，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
不是梦，是真的。躺在她怀中的憬哥哥是真的受伤了，他是真的倒下了。一直以来，他是她的保护伞，象山一样矗立在她身后，她以为他……永远不会倒的。
可是，现在，他就躺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相……公……我们……离开……好吗？”希尔滟断断续续说道。
万俟宁呆呆望着冰清，为什么，他心里是如此难受？
冰清的手颤颤地扶上憬辰的脸，一滴一滴，眼中的泪滴在憬辰的脸上。
憬哥哥，我果然是你的劫啊，你本可以过着超然世外的生活的，却被我拖入这一场颠沛流离的劫。就连离开，都是以手机氏的脸、手机氏的身份吗？
冰清将右手伸入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缓缓倒到憬辰脸上，一股暗香随着寒风飘散。冰清将小瓷瓶扔掉，开始缓缓地轻轻地在憬辰脸上按摩，一下又一下，缓慢而细致。
“相……公？”希尔滟在万俟宁怀中弱弱唤道。
万俟宁却好像入定了般，一动不动地望着冰清，神情茫然。冰清眼中的哀戚，让他的心酸胀、疼痛。
憬哥哥，你怨过我吗？你一遍又一遍地明示暗示，我明明知道你爱我，却一直逃避着，假装不知道。可是，你却依然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憬哥哥，对不起，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不这么混蛋了，一定主动说爱你，一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老死。
冰清缓缓撕下憬辰脸上面具，憬辰苍白而美丽绝伦的脸缓缓露了出来。冰清低头，在憬辰苍白的唇上缓缓印下一吻，虔诚而郑重，像是一个誓言。
万俟宁木然的神情动了动。抱着希尔滟的双臂紧了紧。好像有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心脏。
“相……公……噗……”希尔滟喷出一股鲜血，喷向万俟宁的脖颈。
万俟宁怔了怔，低头望向怀中的希尔滟，神色间出现了一丝焦急。
“我们……离开……吧……”
“嗯……”万俟宁轻声应道。
闻言，希尔滟怔了怔，随即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夫人，节哀顺变，我会叫人上来救夫人下山的。”万俟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冰清温声道。
冰清茫然地抬头望向万俟宁，随即嘲讽一笑。
万俟宁轻轻叹息一声，抱着希尔滟转身，准备离开。
“宁哥哥。”冰清望着万俟宁的背影轻声喊道。
万俟宁迈出去的脚步顿了顿，缓缓半转回身子。希尔滟的身子微微一震，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
冰清伸手，缓缓撕下脸上的面具，因为没有用药按摩，所以，随着面具的撕下，一道道细微的血口子出现在冰清脸上，细小的血珠渗了出来，在寒风中快速凝结。
随着冰清的脸完全露出来时，她周围的阳光好像陡然亮了一下。希尔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万俟宁的眼中出现一抹痛楚，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握住，想要捏碎了般疼痛。这张脸……无烟？！不是。为什么，心……这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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