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清点点头，沉默地接过食物开始吃，可是，却食不知味，如同在嚼食一截烂木头。
万俟宁返回炭火前，也开始吃东西。
静。帐篷里静得只闻二人轻微的咀嚼声。
冰清木然地将手中的食物吃完，然后望着熊熊的炭火发呆。
“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万俟宁回头对冰清轻轻一笑。
冰清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因为她还想再出去看看，也许在夜里会发现什么意想不到的线索也不一定。可是，她还是合上嘴，因为，如果她出去，所有人都会出去，她不想兴师动众，让所有人跟着她受累。
于是，冰清点点头，躺了下去。万俟宁盘腿坐在炭火旁的皮毛上，闭上双目。开始静静养神。
很久很久以后，冰清的大脑依然一片清明，她能清晰地听到炭火燃烧时的劈啪声。犹豫了一下，冰清轻轻起身，走出帐篷，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冰清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可是，冰清依然脚步不停，向崖边走去。崖底，即使是在夜里，白色的雾气依然清晰如白日。
身后，万俟宁站在帐篷门口，静静地望着站在崖边的冰清，忧伤像夜里的雾气，静静弥漫。
“憬哥哥，我找不到，怎么办？”冰清望着崖底轻声说道。
暗夜的风，像是恶魔手中的刀，在冰清脸上肆虐。冰清觉得脸像是被刀割过一样疼。可是，她不想回去，回去后，心里的煎熬比站在这里被寒风吹还让她难受。
望着崖底的雾气，冰清开始轻声唱歌。反反复复，都是那首《爱就一个字》，一边唱一边体会着憬辰每次唱这首歌，吹这首歌时的心情。
那么多次，他借着这首歌向她表白他的心迹，她却一直假装不知道。那时候，他心中该是多么苦涩啊。有冰凉的泪水滑下她的脸庞，然后马上冻结。冰清用手抚上双眼，不让眼泪继续流。她可不想还没找回憬哥哥就先毁容。
她在哭吗？万俟宁望着冰清的背影，在心中静静问道。他很想去安慰她，将她狠狠抱入怀中，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她的忧伤，他无能为力。而他自己的忧伤。她却看不到，即使看到了也难以给予安慰。
山顶很静，只闻呼啸的风声和风中几乎听不见的歌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上的星子越来越多，月亮也渐渐升上当空，雪亮的月光洒在白雪上，眼前的世界洁白如仙界。这一刻，好像连风声都静止，只闻飘渺的歌声，缠缠绕绕，飘进又远去。
万俟宁仰头，只见月亮大如银盘。今日，竟是满月吗？这是一个团圆的日子，可是，他却感觉如此孤独。
冰清的歌声不停，好像这是现在唯一重要的事似的。
可是，突然，夜空中传来一个声音。
“清儿？”轻轻的仿佛怕惊醒婴儿的声音，有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是的，那个声音是从夜空中传来的，好像是随着倾洒而下的月光传到这里。这时，月亮静静停在当空，地上雪白晶亮，像是水晶宫殿。
冰清和万俟宁都是一怔，冰清停止唱歌，万俟宁仰头望向夜空。那声音他们都记得，是憬辰的声音。
“憬哥哥。”冰清觉得那个声音像是幻觉一样让她觉得不真实。
“清儿。”这次，夜空中传来的声音大了一点，还有着激动和不可置信。
“憬哥哥，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冰清的声音透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清儿，是你吗？是你……在和我……说话吗？”夜空里。那个声音里的颤抖好像被无限放大，在冰清和万俟宁耳边缠缠绕绕。
“憬哥哥，是我，是我……你不要担心，我没事，很好。”冰清因为激动而变得语无伦次，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可是，接下来冰清没有听到憬辰的回应，夜空又恢复一片安静，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冰清仰头望着明亮的夜空，静静地等着，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依然没有听到憬辰的声音。难道这一切……真是她的幻觉？冰清不由掐向自己的胳膊。不疼？冰清再次狠狠掐了下去。
“清儿，那不是幻觉，是真的？”当冰清打算掐自己三次时，一双温暖的手抓住她冻得青白的手。
冰清回头望向万俟宁：“是……真的？”冰清的眼中有着浓浓的茫然。
“是真的。”万俟宁重重点头，“因为我也听到了。”
“可是，为什么突然就没有了呢？”冰清喃喃道。
冰清虽在看着万俟宁，眼神却迷茫而悠远，好像穿过万俟宁的身体，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万俟宁只是望着她。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却不知该怎么回应她。
“为什么就没有了呢？”冰清继续喃喃道，脸上的表情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清儿，先回去吧。”万俟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轻轻抱起冰清往帐篷走去。
而冰清好像毫无所觉，只是一个劲儿地喃喃：“为什么就没有了呢？”
万俟宁将冰清放在床上，拉起被子给她盖上。
“清儿，不要多想，先睡一觉吧，也许明晚就可以重新听到了。”万俟宁为冰清掖好被角，柔声道。
冰清停下呢喃，抬眼望着万俟宁，眼神由迷茫逐渐转为清明。
“你真的……也听到了吗？不是……我的幻觉？”冰清紧紧盯着万俟宁，小心翼翼问道。
“我真的听到了。不是幻觉。”万俟宁在心底苦笑一声，脸上表情却不变，柔声保证道。
“那为什么就听不到了呢？”冰清的表情又转为迷茫和失望，“我要再试试。”冰清的眼神蓦然清明，然后爬起身，向帐篷外跌跌撞撞跑去，像是梦游的病人。
万俟宁呆立在冰清床边，望着跌跌撞撞跑出去的冰清，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从胸腔中剥落出去一样生疼。
“憬哥哥？”冰清仰头看着夜空，轻声喊道，像是害怕惊吓到夜空中隐藏的精清。
没有回应，只有萧萧的风声从她头顶穿过。
“憬哥哥？”冰清稍稍提高音量。
回应她的依然只有风声。
“憬哥哥——”冰清再次提高音量，双眼不死心地望着夜空。
夜空寂静，风声却更急。好像出闸的野兽，发出“呜呜”的声音。
“憬哥哥——”冰清竭尽全力嘶吼，有冰冷的泪水滑下她的脸庞。
风声更急，好像发怒的野兽，帐篷被吹得啪啪作响。
绝望的冰清一次又一次地向着夜空嘶声高喊，一拨又一拨的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不知所措地望着冰清，沐影眼中隐隐带着哀恸。
万俟宁望着夜空下已经忘记一切的冰清，眼神专注而忧伤。
终于，喊累了的冰清因为失望而跌倒在地。
万俟宁的眼神一闪，抢在众人之前闪电般冲过去，抱起冰清，重新走回帐篷，将冰清放在床上。
“睡一会儿吧。”万俟宁轻声道，然后望着冰清泪痕交错脸，出手如电，点了她的睡穴。
还在喃喃自语的冰清神情一顿，眼睛缓缓闭上。
万俟宁轻声叹了一口气，回身走到炭火旁，用温水浸湿布巾，回到床边。用布巾细细地为冰清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冰清脸上的泪痕已经冻结在脸上，待万俟宁擦完后，她的脸上出现一道道不和谐的淡淡的红痕。万俟宁呆呆地望着这张有点凄惨的脸，伸出手，用内功将手掌逼热，然后轻轻拢在她脸上。
“睡吧。没事了。总会没事的。”万俟宁喃喃道，声音轻得像耳语。
午夜十二点，J市，地下通道。
安静而幽暗的地下通道里，只有憬辰一人。
憬辰一次又一次地对着身后地墙壁喊“清儿”，可是，墙壁里再没传出冰清的声音。
整整喊了两个小时后，憬辰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做梦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墙壁里传来冰清的声音。万俟宁颓然地滑坐在地。
转眼间已是半年过去了，他却一无所获。那个神秘的老人像是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任他用尽各种方法，依然找不到任何线索。而他自己，除了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等待，没有其他的办法。他恨这种无力感。
他知道，关于他，外界有很多传言和猜测。有的说他得了忧郁症，有的说他失恋，导致精神失常，有的说他在寻找亲身父亲……这些，都是千雪每次来看他时告诉他的。现在，憬辰已经专门联系了一家快餐店为他送三餐。他不能耽误千雪。
他就这样守在这里。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突然害怕这一辈子会老死在这里。可是，就在刚刚，他听到了清儿的声音。听到她在唱歌。歌声中夹杂着萧萧风声。
他以为那是幻觉，轻声确认，怕把这种幻觉惊跑。可是，他竟然听见清儿在喊他，她还说让他不要担心，她很好。可是，为什么就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拜托，如果这世上真有神的话，请告诉我这不是幻觉，请把我送到她身边。憬辰坐在地上，脸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夜就这样过去。憬辰一夜无眠，靠着墙壁发着呆。千雪伴着晨曦出现在他面前，当千雪看到他眼里的血丝时，吓了一大跳。
“小非，怎么了？又胡思乱想了？”千雪蹲下身，担忧地望着憬辰，“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找那个人不一定要呆在这里的，你不是说他曾主动找过清子吗？这就说明，如果他想见你，就会主动找你，如果他不想见你，你等在这里也没用。”千雪已经不知道她这是~几百次这样劝他了。
“可是。不等在这里，我又能做什么呢？”憬辰苦涩一笑，喃喃道。
很久以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世上一切的强人和难事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哂。他按喜怒行事，从不将一切人和事看在眼里。可是，认识清儿之后，他越来越明白，他原来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无所不能。
“回去吧。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千雪直想叹气。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其实比起憬辰虚无缥缈的穿越说，千雪更相信。冰清已经和船上许多人一样，遇难了。
“昨夜，我听到清儿喊我了，就从这里传来的声音，”憬辰指指身后的墙壁，眼神和声音有一丝激动，“可是，后来就听不到了。”随即，憬辰的眼神转为灰败的落寞和绝望。
闻言，千雪心中一惊。小非不会精神错乱了吧。在这样下去，真要和外界猜测的那样精神失常了。
“没关系，也许今晚也可以听到。”千雪违心地安慰憬辰，“所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千雪轻声道。
那只是你的幻觉而已啊。千雪在心中的叹气。
“你是说……”憬辰的眼神一亮，盯着千雪的眼睛。
“是，如果昨夜可以听到的话，今夜也可以听到的。”望着这样乍喜乍忧、像孩子一样相信奇迹和神话的憬辰，千雪有落泪的冲动。
清子，你这家伙，让这么好的男人为你伤心，你太狠心了？千雪在心中含泪对冰清狂吼。
冰清醒来的时候，有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帐篷里不是很明亮，依稀可以看见橘色的火光。
冰清揉了揉眼睛，望了一会儿帐定，昨夜的记忆像潮水涌来，冰清突然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她的一场梦。
“那些都是真的？”冰清喃喃自语，起身，正要下床，却一转头，看见了炭火旁好像睡得很熟的万俟宁。
炭火依然燃得很旺，万俟宁坐在炭火前，双眼微闭，火光映照着他白玉般的脸庞，他微蹙的眉头，唇紧抿着，浓密的睫毛在他眼睛下面形成一个淡淡的阴影，竟然像是一个受委屈后睡着的孩子。
忆起昨日的种种，冰清知道她不仅伤了他。而且是狠狠伤了他。想到这里，冰清有看自己一刀的冲动，为什么她一次又一次伤害身边爱她的人。
“醒了？”在冰清呆呆的视线中，万俟宁缓缓睁开眼睛，对冰清淡淡一笑。
“嗯。”冰清有点不自然地点头，垂下双眸，遮住眼中的惭愧。
“昨晚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万俟宁望着冰清低垂的脸道歉。
冰清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道歉。诧异地抬眼望向万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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