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大海也听到了某人的呼唤。海水猛地袭来。白茕单薄的身子被浪花拍打着,很快鼻腔里就灌满了水。
她感觉透不过气来。
或许她就要死了,都说人死的时候会感到冷。可是她的心早就冷得失去知觉了。浑身上去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仿佛不是自己的。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手和脚在哪里。她唯一的感知只有视觉。
恍惚之间,她透过蓝蓝的海水看到了一个人影。
海藻般的头发伴着海水一上一下地漂浮着,熟悉的媚眼一点一点地在白茕的眼睛里清晰起来。
“简宁?”白茕认出了,他是简宁。她不会游泳,想要喊他的名字,可一张口,海水又猛地灌了进去。
海浪扑打而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海水冲散了。
叶欣不会游泳,顾念白只好拖着她先上了岸。李之恒和何遇在海水里摸索着,寻找着白茕的踪迹。
何遇一发现白茕,就游了过去。
可白茕却呼吸困难,皱着眉万分痛苦。何遇第一想到的就是帮她渡气。
两个唇瓣触碰在一起,仿佛触电般。白茕睁开了眼。她的眼里依旧是简宁的人影,她的脑海有些混乱,简宁和何遇的身影不停地交错在瞳孔里。她分不清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谁?可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她再也不犹豫了。
是简宁!她告诉自己。简宁来找她了。
她没有推开何遇的怀抱。甚至还主动地亲吻何遇。
远处,李之恒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心很痛,仿佛缺失了一块。何遇只是在给白茕渡气,这很正常。他反复告诉自己,可刺骨的海水拍打着他的身体,他感觉更痛了。
“白茕,何遇,李之恒……”直到岸上传来了顾念白的声音,李之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游到何遇身旁,帮助何遇将白茕托起。朝着岸边游去。
“白茕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海里了。”李之恒眼尖,看到一个银白色的东西从白茕的手上滑落入海。
“先救人在说。”何遇没有理会那是什么东西,只顾拼命游着。
海水实在是太冷了,加上天气寒冷,他感觉自己的手脚都要抽筋了。
顾念白安顿好叶欣,也跑来帮忙。可是白茕苍白的脸颊,冻得发紫的嘴唇,告诉他们此时她很危险。几乎是同一时间,救护车也赶来了。
送到医院时,何遇和李之恒都晕倒了。
顾念白和叶欣的情况好一些,毕竟二人泡在海水里的时间并不长。顾念白想起在海中看到白茕的那一幕,白茕空洞无助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想了半天,他才终于知道是为什么。
“催眠。”他喃喃地吐出了两个字。
“你说什么?”叶欣身上还裹着厚实的毛毯,她的头发依旧滴着水,她不放心白茕的情况,所以跟着顾念白等在了外面。
“白茕去海里之前一定是被人催眠了。”顾念白再次说了一遍,眼神里多了“坚定”二字。
“你怎么知道?”叶欣疑惑。
“白茕说看到自己出现在了案发现场,怀疑自己放了那场火,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也许这都是她的幻觉。”
“连你都不相信,白茕就算出现了幻觉,又怎么可能相信这一切呢?而且我当时看她的样子也确实和被催眠后出现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们当时去海边的时候,似乎没有看到有别人出现在那里。”
“当时我们去的时候,一心只想着寻找白茕,根本就无暇顾及周围有没有别人。而且……”
见顾念白有所迟疑,叶欣忙问:“而且什么?”
“而且这似乎太巧合了。”顾念白不敢确定,只能用怀疑的语气分析道,“何遇的姑姑刚出事,白茕也跟着出事,这似乎是计谋好的事情。”
“这个暂时无法推论。”叶欣看着手术室,“我们还是等手术结束,问问情况吧。”
二人在外面静静等了一个晚上。何遇和李之恒没有生命危险,二人需要的是好好休息。第二天中午,医生才从手术室出来。
“医生,怎么样?”顾念白几乎是冲着跑了过去。
医生摇摇头,有些遗憾:“病人还在昏迷中,她在海水里泡了太长时间,许多器官几乎都没有生命迹象,还能维持着一口气在,已经是奇迹了。”
“医生,你什么意思?”叶欣有些懵。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她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也许一个礼拜,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总之我们也不确定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医生摆摆手,离开了。
“植物人?”叶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努力把眼泪缩回去,看着顾念白,她需要他的确认,“念白,刚才医生说了什么,植物人,是植物人吗?我肯定听错了。”
顾念白也是面色苍白如死,可显然比她要平静地多:“是植物人,你没有听错。”
说完,她跟着护士一块推着白茕的病床回到了病房。
白茕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若不是带着氧气罩,还能看到她呼吸的痕迹,他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顾念白傻傻地坐在白茕的床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白茕活着很痛苦。他没有办法将她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却一定要让她活着。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何尝不是那么自私。
他放不下白茕,他不在乎白茕是否喜欢他,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好好活着,哪怕是行尸走肉般活着。可是即便是这样的要求,对于内心充满绝望地白茕而言也是残忍的。她看不到任何活着的希望,漫长的岁月看似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可是顾念白知道,她的心千疮百孔,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挣扎,她的精神,她的灵魂是趋于死亡的。如同此时,她真的陷入了沉睡。
或许这对于所有人而言,她这般躺在病床上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医生也在劝他不要抱有什么希望,趁早放弃。可是他还想再自私一次。
“你总是说你很累。如今你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无论多长时间,我们都可以等你。你只要记得醒来就好。”这是他的自私。
何遇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得知了白茕的情况。他不顾自己冻伤了的双脚,奔到了白茕的病房。直到看到病床上的人,才安静了下来。
顾念白在插花,白茕喜欢百合。他每天换一束新的百合放在病房里。
“白茕怎么了?”何遇一开口就怔住了,他的声音在抖,竟然在抖。他不敢相信这一切。
“她睡着了。”顾念白很平静地说着,仿佛白茕真的只是睡着了。
何遇有些激动,他冲到顾念白身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说清楚,什么叫睡着了,医生和我说她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是骗我的对不对。”
顾念白面无表情地拍打掉他的手,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她只是累了,想多睡一会儿,怎么了。你如果觉得她永远也醒不来,你可以走啊,现在就离开这里。”
“不,我要等她醒过来。”何遇眼睛红红的。将脑袋埋在臂弯里,“我发现我还欠她一声对不起。”
李之恒静静地站在门外,他没有走进病房,只是看着病房里的一切。安静的白茕,痛苦的何遇,面无表情地顾念白。他想起小爱死的那个夜晚,他也是站在病房的门口,不敢进去。小爱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气息。她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仿佛只是睡着了,李秘书在痛哭,父亲则没有任何表情,和顾念白一模一样。他只是顾念白很难过,白茕对于顾念白的意义非凡,顾念白为了她放弃了很多,承担了很多。所以他现在的心情一定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当年,李之恒责怪父亲冷血无情,可是如今想起来,他似乎懂了,那样平静冷漠的脸谁说就没有哭过呢?正是因为难过到了极点,所以连悲伤的神色都无力表现出来。原来他一直都误会父亲了。
李之恒渐渐走进病房,同时拍打了何遇和顾念白的肩膀:“我也相信白茕一定会醒来的,因为简宁一直都守护着她。”
“我也是!”叶欣走了进来。
“我也相信。”温言也走了进来,紧接着是风尘仆仆的苗若蓝。
有那么多真心保护白茕的人在,顾念白感到心底一阵温暖。不知不觉间,大家因为白茕聚集在了一起,因为白茕,有个共同的祝愿和信念。因为白茕,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生活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停滞而静止下来。人们总要学着适应生活的节奏,适应少了一个人的孤单。何遇的生活里突然少了一个需要自己时时刻刻监督的人,似乎也没有变的轻松,他仍旧每天坚持去医院看白茕。
克里斯丁是在白茕住院的一个礼拜后离开的。
在机场,她拥抱了李之恒,带着祝福的笑容:“何,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来中国确实是有私心的,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是经过这些事情,我也知道,你是真的喜欢白茕。我知道我该放手了。我相信白茕一定会醒过来的。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帮我和白茕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何遇有些疑惑。
克里斯丁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何遇,她希望能够得到白茕的好感,所以当时过于热情,但白茕并不喜欢她怎么做。
何遇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安静地送克里斯丁上飞机,才开车去了白茕。
克里斯丁说自己烫伤了白茕,他仔细看了看白茕的胳膊。果然看到了一处红色的烫伤印。想起当时自己的做法,何遇恨不得掐死自己,他静静地坐在白茕身旁,忏悔道:“对不起,是我不好,误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