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默和父母在家里的戏份拍了两个星期之后全部拍摄完毕,剧组转场开始拍摄大学里的戏份。苏执因老师和陈印老师在这里还有最后一场送李安默上大学的戏就杀青了,安浅希还挺舍不得这两位老师的,前两个星期他们给了她很多的建议让她觉得有很大的收获,而且两位老师人很温和,对这些晚辈都是很照顾的。
他们转场过来的时候学校才开学一个月,剧组和学校签了拍摄合约,因为时间有限,所以他们得抓紧时间。
安浅希今天要拍的戏是李安默上专业课、但实在太困忍不住打瞌睡的场景。虽然教室里坐的大部分都是剧组找的群演,但其中也有几个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拍摄间隙,有几个女生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找她要签名、合影,其中一个女生说道:“浅希姐,我看过《浮世倾城》,我特别喜欢你演的那个角色!演得特别好,真的!我妈也很喜欢你!”
安浅希听了很高兴,说道:“谢谢啊,你们喜欢就好。”她对着那几个女学生的时候表现得还挺平静的,那几个女生一走,她就转身对着桂白姐眉开眼笑的,“桂白姐!有人夸我演得好!”桂白姐看周围还有别人呢,只能压低声音跟她说:“矜持,矜持。”
正好导演也在旁边,听到了安浅希的话,笑道:“浅希,你可不能骄傲啊,得把这部你演女一号的戏给演好了,才算真的好。”
安浅希立正站好,乖乖地答道:“好的,导演!”
说来也巧了,李安默的专业安浅希的专业正好一样,都是建筑。她们在学业上的经历也挺类似的:大学对自己的专业不太感兴趣,对选修的课程却有很大的兴趣。安浅希拍这部戏也算是用了一下她学过的知识,像画图之类的,导演也能放心地拍全身,不用一直只拍一个手的特写。
至于在课上打瞌睡,安浅希上大学的时候也偶尔有过这样的时候,她演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想着当年自己打瞌睡的模样,但拍了几条导演都不满意。
“浅希啊,你的情绪不对。你现在是没有什么顾虑地打瞌睡,但李安默不是这样的。这是你的专业课,你以后是要靠这个养活自己的,你心里应该是知道你打瞌睡是不对的,但又是上专业课你不感兴趣,所以忍不住打瞌睡。我现在完全看不到你这种矛盾的情绪。再来一条啊。”导演指出了她的问题。
听导演这么一说,安浅希猛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化妆师过来给她补妆,她又想了想这场戏。
“来,准备,三、二、一,开拍!”
李安默一只手撑在课桌上支着自己的下巴,眼睛忍不住闭上,又用力睁开,但实在是太困了又忍不住闭上。她闭了一会儿又睁开,支着下巴的右手放了下去,执起桌上的笔。她嘴巴张了一条缝吸了一口气,又从鼻子呼出去,肩膀也沉了沉。她紧了紧嘴角,头也微微往上抬了一些,眼睛微眯,努力听课。
“好,卡。”导演喊道,“这遍好多了啊,再一次。”
又拍了三条之后,导演终于满意的说道:“好,过。”站在监视器后面的安浅希才舒了一口气,导演扭头对她说道:“你看,不能骄傲吧。”
她老老实实地点头,“嗯。”
这是她在这几天暴露出的问题。之前的《明月在心》是顺拍的,人物情绪的变化她更容易理解,表演起来也更顺畅。但《我在远方看你》是集中场景拍的,有时前面一场戏和后面一场戏在时间上不是连在一起的,她就不太能依靠前面那场戏的情绪来带动后面那场戏,当然也不能让前面那场戏的情绪影响后面这场戏。这导致她出现一个问题,她在演一场戏之前会提醒自己要考虑人物的整体背景,但真正开始演的时候,她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只放在这场戏人物的行为上,这就出现了之前她只演出了人物行为却没有演出人物情绪的情况。
桂白姐看出了她的问题,所以在布置场景的间隙过来提醒她,“你不能单看一场戏,得结合人物背景来演。”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点头说道:“好。”
但最大的问题,并没有出现在今天教室里的戏,而是四天之后在宿舍拍摄的李安默被专业课功课压得喘不过气来后情绪崩溃到一个人在宿舍痛哭的戏。
哭戏,目前为止她只演过《明月在心》里的那一场。但那天她演得很顺畅是因为在前面有了那么多的铺垫后,在那场戏里她完全融入了角色,因为真的觉得太心痛,所以眼泪哗哗哗地就流出来了,甚至拍完之后她还沉浸在悲伤里。她甚至不是在演,而是真实情绪的流露。这也是李远行导演的一个特点,他希望演员能沉浸在人物的情绪里,做出最真实的反应,这样拍出来观众才会觉得真、觉得感同身受。
但《我在远方等你》不是这样顺拍的拍摄方式啊,这是集中场景的拍摄,意味着演员需要在很短时间内调整情绪,投入到和前面的戏情绪连不起来甚至是相反的戏里。不过毛之良导演算是好的,他也很看重这场戏,也明白这对安浅希是个不小的挑战,所以把这场戏排在了那一天的第一场,而且中间插了其他演员的戏,让安浅希既没有上一场的影响,也有一定的时间调整情绪来演下一场。
从进组第一天开始,安浅希每天晚上除了准备第二天要拍的戏之外就是揣摩这场戏了。李安默的这种情绪她是从来没有过、也从未想过的,所以从曾经的经历里找相似的是不可能了。
她把剧本故事看了很多遍,找出了每一件让李安默有压力的事情。比如说每次和家里打电话,偶尔说她很累,父亲直接以陈述句语气说道:“不累啊。有什么累的。”却从不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这样说了几次,李安默就再也不说了,把所有压力都压在心上。又比如说父亲总是跟她说类似于“你以后要当一个优秀的建筑师”之类的话,但她却对建筑设计提不起兴趣,每次只能默默听着父亲对她未来的规划。再比如说她觉得课业真的很难,她的身体在连续通宵加长期熬夜之下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安浅希在想像李安默在那个瞬间该有多么绝望才失声痛哭,而在那么绝望的时候,却还自己安慰自己,“小默别哭啊,没事的,没事的。”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在室友回来之前擦干眼泪,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坐在那里做功课。
她前几天想着自己要怎么演,但一直没敢真实练习一下,因为怕第二天眼睛又红又肿化妆师不好弄。在拍这场戏的前一天晚上,她跟桂白姐说九点以后不要找她。她手机静音,对着镜子开始预演。她得表现出“崩溃大哭”,还得尽量哭得好看。可她试了好多次,都觉得眼泪虽然有了,但自己的“崩溃”看上去不真。
她坐在床上,一手举着剧本一手轻敲着自己的下巴,“怎么演才真呢......”
她翻着剧本,突然想到李安默在这场戏的时候已经长时间每天熬夜到凌晨、最近几天还通宵,她的精神状态可已经不是太好了呀!
安浅希又对着镜子开始练习“熬夜了很久导致身体和精神上都已经极度疲惫”的状态,但又不知道自己演得真不真?
算了,还是亲自来体验一次这种感觉好了,今晚不睡了,她这样想。这个法子虽然很笨,但说不定很有效呢?明天可能她都不用怎么演,就能看上去很疲惫了。于是她先去洗了个澡,面膜也不敷,坐在桌前--李安默就是坐在书桌前熬夜做功课的,再仔细地看剧本。
她觉得自己已经看了好大一会儿了,也觉得有点困了,看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三十四。她斜靠在桌上,一手支着自己的下巴,继续读剧本。到了凌晨两点,她实在太困,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说道:快去睡,你很困,快去睡。她遵从自己的内心爬到了床上,刚要躺下,突然清醒,不是说好不睡的吗?“啊,算了,还是去坐着吧。”她又重新摸到椅子上坐着。为了防止自己睡着,她每隔半小时订一个闹钟直到早上六点半。
她又开始研究剧本故事,还拿了不同颜色的笔过来做笔记。她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李安默了,她这时候的崩溃大哭正是她心里愤懑不满、悲伤难过、担心忧虑的一次宣泄。李安默不喜欢自己的专业导致内心抗拒专业学习,再致使她的专业成绩不好,专业成绩不好让她更不喜欢自己的专业,如此恶性循环,她心里虽然越来越不喜欢专业课,却又不得不为未来考虑得努力学习,这样的矛盾心理还伴随着父亲对她的高期待却对不理解她,日复一日,矛盾终于在李安默心里炸开,导致了她情绪的崩溃。
安浅希很心疼李安默,她完全不觉得李安默后来所获得的一切是因为她运气好,李安默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她用在黑暗里的坚韧蛰伏换来的,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安浅希想到了自己在“霖湖畔”和姐姐说的那一句概括故事内容的话:一个男朋友在其他国家的白领在国内独自打拼的故事。
她对李安默多么的不公平,安默经历了多少的艰难,才能被如此平静地说成是一个有男朋友、有好工作的白领。可她却对李安默的努力只字未提。
演角色之前先做到尊重角色,这是安浅希在这个晚上学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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