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地方,明明南城已经凉风习习,这里却阳光普照,气候宜人,提着高跟鞋,光着脚丫子从甲板上跳下来,双脚埋在绵软的细沙上,却觉得这沙子是烫人的,
又想起我对穆凡说过的话,
“穆凡,我希望这场婚礼我们能在海边举行,这是一场浪漫的仪式,有大海作证,微风和海燕是我们的嘉宾。
穆凡,我希望我能踏着咸湿的细沙从远处奔向你的怀中,我可以看着脚边的螃蟹横行爬过。
穆凡,我希望我可以蹲下身子,让海水拂过我的脚背,淌水捡着俏丽的贝壳。
我还可以,
我还可以穿着如梦似幻的白色婚纱,被海风吹拂起的裙摆像空中的蒲公英,轻盈而又柔软,如果真有这一刻,
穆凡,我希望你能将我抱起,在海滩上画一个圈,那是我们的同心锁,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当时他点头答应,将我拥入怀中,感受我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曾经的诺言,如今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哇哦!”
远处一声惊呼,迎来了婚礼的开始,我和小艺一边一个拖住孟丹的裙曳,穿过拥挤的人潮,礼花的海洋,将她送至宋嘉豪的身边,
“现在,请二位新人将右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回答神的问题”
“新朗宋嘉豪:今天你以婚姻的形式接受了孟丹小姐作为你的合法妻子,从今以后,无论健康疾病,无论富贵贫穷,你愿意爱她尊敬她保护她并与她相伴终生吗?”
二人相视而笑
“我愿意!”
宋嘉豪大声对湛蓝的天空宣誓,
“新娘孟丹小姐:今天你以婚姻的形式接受了宋嘉豪先生作为你的合法丈夫,从今以后,无论健康疾病,无论富贵贫穷,你愿意爱他尊敬他保护他并与他相伴终生吗?”
“我愿意!”
千言万语抵不过一句我愿意,愿意了,便可继续一切,不愿,便是幸福的终结。
习惯性的逃开沸腾的人群,独自回游轮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刚还是高朋满座的甲板,此刻已人走茶凉,我想起在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
“一个城市的繁荣少不了那些外来人口”
那么,人齐了,自然也就热闹了,而我的心如此空落,必然是人未齐,所以冷清寂寥。
“小睫!”
沙滩上有人叫我,我往外探出身子,小艺正拿着我手机在空中晃悠。
“你的电话!”
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接过小艺手里的电话,是吴警官。
这个好久不见的名字让我的心又是一紧,我是接,还是不接?
“怎么了?”
小艺对我的行为似又不解,明明跑得那样急促,却迟疑着不肯接听,电话响了很多遍,不知多久才平息下来,连响两下短信铃声,弹出的字幕让我不得不看。
“杜小姐,我是吴警官,冒昧打扰,不知你可否还记得我,电话打不通,只好给你发消息,我知道你知道穆凡还活着,他现在在我这里,伤势严重,我希望你能前来帮我!!”
“希望能在今晚8:00碧湖街15号与您会面,吴涛至上。”
伤势严重!
“小睫!小睫!你去哪?婚礼还没结束呢!”
跑在风里,跑在沙里,跑在一群海鸥之间,扔掉高跟鞋,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到穆凡的身边,
即使他如何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依然会如以前一样,毫无理由的陪伴他。
“小睫!站住!”
容风的声音,我回过头,他脱掉白色西装,露出里面淡蓝色额的衬衣,几步朝我追来。
“你干什么!”
他几乎怒吼,拉住我的手腕,这次的力道,比上次我在酒吧“失踪”时还要大,他的指关节苍白,我深深皱眉
“我要回南城!”
掰开他禁锢我的手,一个趔趄我倒在沙里,蹭伤了手肘,容风蹲下身子,扶住我的肩,
“小睫,冷静,听我说。”
他的表情很严肃,我不得不在他的话里寻找言外之意,
他的唇覆于我耳上,很痒,我却不敢漏听一个字
“我知道你现在想立刻飞奔过去,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抬起泛红的双眼,我的眼里充满了震惊
“哥,你都知道?”
泪水自脸颊滑落,颓然的坐在沙地之中,被太阳照射的细沙,温暖湿润,黏在我腿上,白色的蓬裙上,甚至黏在我的心里,我泣不成声,他将我抱在怀里,下巴磕在容风的肩上,濡湿他湛蓝的衬衣,如果我从未认识过谢穆凡这个人,该有多好。
“小睫,容风的事我派人去查过,情况不容乐观。”
“什么意思?”
“穆凡一直在查的幕后主使,是吴涛。”
我从他怀里挣脱,眼里的不可思议油然而生,吴警官是内鬼,那个穆凡一直敬重的,崇拜着的大哥,怎么可能?
“那小子最终没忍心下手。”
“那他怎么样了?”
“具体情况不清楚,吴涛带着谢穆凡离开,跟我们的联络发生中断······”
“什么叫发生中断······就是说,他是死是活,你都不知道!?”
“小睫,你······”
“容风,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穆凡第一次离开我,我在他的墓碑前放下我们的订婚戒指,容风在我身后为我撑伞,我曾这样告诉容风,
“哥,我觉得好像活不下去了。”
我抱着穆凡的碑,冰冷坚硬,硌疼了骨头,
“小睫,不许说傻话。”
容风记起我的话,将我抱得更紧。
“让我去吧,倘若穆凡还活着,至少我现在还能为了爱而努力,这不是一线希望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此刻,已接近傍晚,夕阳红了整片天,与湛蓝的海水形成明显的分界线,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寒冷如冰。
半夜里,望着漆黑如墨的海水,我轻声问容风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和他都披着单薄的针织毛衣,站在游轮的尽头,这个地方,半夜里吹来的陆风还是太过凉爽。
“上次中秋,他送你回来的时候。”
“那天你和父亲说公司有事是假?”
他点头,将我裹在怀里
“小睫,你知道他怎么和父亲说的吗?”
“他说他身旁有无数未知的黑洞,你若要继续留在他身边,只有万劫不复。”
这个,我早就知道,他总会找各种理由让我离开他,好护我周全,我却每次厚着脸皮赖在他身边,怡然自得的享受谢穆凡女友这一称谓,然而这次,我终究敌不过素素,他与我分手的原因,一部分是要护我,另一部分,则是对素素的愧疚吧。
我抹掉自己的泪水,将脸埋在容风胸口
“哥,如果我不待在他身边,陷入深渊的便会是我。”
即便我们仍隔着无数个素素,隔着千山万水,对他的爱永远欲罢不能。
“你想好了?”
我将埋在他胸口的脑袋点了点头,
容风向来拗不过我的犟脾气,在做好一系列准备后,我悄悄回了南城,世界的距离,其实很短,直飞两个多小时,到C城转车,很快,我的双脚重新踏上了这片我留恋的土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吴涛的电话,
他的声音还如以前那样沧桑沉稳,只是,物是人非,我还记得,吴涛的另一个身份,便是穆凡的导师,每次完成任务,穆凡都会把我带上,在我眼里,与其说吴涛是仁师,更多的却像慈父,他对穆凡的严厉我看在眼里,但这些严厉却是穆凡筑城堡垒的基底,我曾问过穆凡,为什么当警察,他说
“因为父亲。”
穆凡的父亲是C城武警大队队员,与吴警官是挚友,却在一次剿毒行动丧命,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他高考选择警校,
吴涛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导师,那日在N大的望月湖边,穆凡眼里闪烁着光芒,
“小睫,知道吗,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我一辈子有两件幸运的事,一是遇见你,二是能结识老吴,这也许都是父亲冥冥之中给我的照顾吧,我从小就没有母亲,父亲不在家的日子多,一忙就更顾不上我,一次我睡着时,看到父亲满是愧疚的脸,我知道,他很爱我。”
“父亲去世后,一直是老吴在照料我,于我而言,他更像我的亲叔叔。”
“小睫?”
“是”
“我已经到南城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沉默不语,
电话那头传来我许久未听到的和摔碎东西的声音,孱弱无力,却异常坚决,
“让她走!”
心痛难当,我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只要再绕一个弯,就可以到碧湖街15号,这里人少,幽静隐蔽,即使穿着平底鞋,也能听到鞋底摩擦碎石的声音,碧湖街15号,门口蹲着两只小石狮子,呆头呆脑,
我停下脚步,清晰的听到电话里传出的句子
“滚啊!”
穆凡向来冷静自持,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出这样的嘶吼,他在不安,他在愤怒,但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我推开虚掩的大门,吴警官正在院子里抽烟,右手拿着手机,看着穆凡,他抬头看我,似惊讶我这么快就能找到这处隐秘的居所,穆凡坐在院里的摇椅上,不能动弹,他的胸口,安上了一枚很小的炸弹,以至于一开始,以为那是一个计时器。
“好久不见,杜小姐。”
我的瞳孔骤缩,抬脚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到穆凡身边,
“小睫,我求你,你走好不好,你走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穆凡泣不成声,他的表情,让我似乎都不认识他了呢,我笑着拥住他,抹掉他的泪,吻上他的唇,
“不是最爱耍帅了吗?干嘛哭?”
“小睫”
吴警官叫我,我回头,他从腰后掏出枪,对准我,动作缓慢,以至于我以为他在和我开玩笑,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你知道,这一来就再也别想出去。”
“吴警官”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握住他手里的枪,对准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穆凡,只要你告诉我他的消息,即使他死了,我也会来。”
他不说话,面无表情,我向来喜欢揣摩别人的心思,可是这次,很难再次读懂他的想法,我一直
都不相信,他会是内鬼。那么,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
他叹口气
“你走吧!”
“走啊!”
穆凡在后面嘶吼,炸弹显示的时间还有1分20秒,时间紧迫,我跑到他身边,拿出小刀,望向穆凡,
“告诉我,剪哪根?”
他摇头,泪水再次落下
“你走啊!”
我开始笑,那样子很傻,
“记得我们出逃的那一次吗?张广言给我绑了炸弹,我叫你走,你死也不肯,谢穆凡,就算你让我走,也请让我把债还清,让我不再对你有任何留恋,可以吗?”
他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眼神里流露出惊恐,还是那句我听过很多遍的话,
“走!”
记不清他这是第几次对我说让我走了,但这是我背部被子弹贯穿,意识尚存时,唯一听他对我说过的话,机械般的,无数次重复着,让我忽略了胸口剧烈的疼痛,我倒在地上,用尽一丝力气,看见他脸上的泪水,只想伸手抹去,而我,却只能缓缓闭上双眼,将心痛留在了这里。